一开始，柳青在工地是个开卷扬机的，专门掌管开关，照应着井架吊篮的上下。那一次，杨武在工地转悠到了柳青的身边。不知怎的，她突然启动了卷扬机，而此刻，几名工人正在井架的入口处忙活。柳青当然发现了自己的误操作，但那时，她已是手足无措了。杨武发现后，立即飞身向前拉下了电门总闸，这才避免了一场事故。柳青的脸已由潮红变得惨白，还未来得及向他道谢，杨武已经瞪着眼睛吼了起来：“操你的！你的心儿飞到哪个臭男人身上去了？”骂着，还用手套在柳青的安全帽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第二天，柳青被调到了工地伙房，干上了洗碗择菜这些下手活。杨武又来了，看到柳青正在用一把快刀麻利地切着萝卜。柳青也看到了杨武，不知怎的，她突然惊叫起来。一边叫，一边飞快地用右手握紧了左手食指。杨武和伙房师傅同时冲到了柳青身边，拉开柳青的右手一看，只见她的左手食指已是血肉模糊。杨武又瞪起了双眼，柳青以为杨武又要骂她，可这回挨骂的却是那伙房师傅：“你眼瞎了还是怎的？一个小娘儿们已经切下了这么一大箩，你就不能换换人家干别的？”还没骂完，他已经躬下身子一把抱起了柳青。

　　去医务室的路上，杨武一路飞奔。脚下奔着，嘴里训着：“你，就不能搂紧俺的脖颈？”柳青很听话，不仅双手搂住了杨武的脖颈，而且脸蛋也贴上了杨武长满胡茬的下巴，却忘了正在一路滴着血的手指。

　　后来，工友们看到，柳青经常到杨武的宿舍帮他洗衣服。再后来，和杨武的衣服晾在一根晒衣绳上的，还有柳青的小衣衫、小胸罩、小三角裤裤。工友们还发现，他俩之间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她称他不再是头儿，而是杨哥；他称她不再是小柳，而是柳妹。

　　杨武曾问柳青，为啥，正好赶上俺，你就会出些毛病？她羞得低下头，人家看到你，心儿就发慌。杨武觉得，柳妹子的吴侬软语说得特别好听。

　　对工友，杨武并不隐瞒。当然，工地本不大，想瞒也瞒不了。他说，这小柳妹，真正是个可心人。俺，一个大男人嘛，哪有、哪能……？工友们发现，他们的头儿说话，第一次不那么豪爽了。

　　杨武的老婆在家乡很快听说了，渡过长江就摸到江南小城来了。她很贤淑，不吵不闹；他很霸道，依然气壮如牛：你来干什么？俺今儿个给你说明白，在江北，俺属你；在江南，俺属她（他用手指了指柳青）。俺给你们来个划江而治！

　　有人劝慰了杨武的老婆，只要他不提出和你离婚，只要他还记得江北有个家，你就在家安安心心当你的正室吧，那小柳充其量只是个小妾罢了。杨武的老婆本来就畏惧丈夫，一听这话便赶紧回了江北。

　　工闲时候，柳妹领着杨哥回了一趟离小城三十里地的家。

　　江南的油菜地里，正是繁花似锦的季节，正是蜂蝶起舞的季节。清清亮亮的小河边、多姿多彩的小桥头，柳妹一直依偎在杨哥的怀里，直到自家的村头两人才分开。

　　柳青家中只有卧病在床的老母，别无他人、别无长物。杨武清楚，在江南，这种情况是极其少见的。柳妹恋上自己，大约是为了借助一种力量，寻找一种依靠。

　　不久，工程结束了，杨武付清了工友们全部工资的同时，也付清了柳青的全部工资，此外，还给了柳青一笔钱。

　　最后的酒桌上，杨武喝了很多酒。有工友问：“头儿，不划江而治啦？”杨武仰起脖子又猛干了一杯，随即将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治个球！人家一个女孩儿，将来还要不要找婆家、嫁男人、生儿子？能跟着俺一辈子？”

　　张爱玲曾说，一个男人的生命中至少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贞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杨武已经达到了张爱玲所说的境界，但他不留恋这些，说走也就走了。

　　杨武领着工友离开小城那天，柳青去送了。她哭得很伤心，可那杨武硬是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