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盐州城不算个大地方,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除了布庄、酒楼、客栈、钱号、窑子这些吃喝拉撒的地方,盐州城也有玩弄风雅的地方,仁悦剧院就是个不错的地方。而在这仁悦剧院中总少不了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盐州城大盐商林夕梦林爷。
林爷虽然是盐州城数一数二的盐商,可林爷却不怎么过问他的生意,林爷关心的是喝茶听戏。每天早上,林爷总是第一个来到剧院,要上一壶好茶,要上几碟干果糕点,然后往楼上雅间的躺椅上一靠,慢慢地品茶。累了,他就躺下来,半眯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其实不然,他在听戏。
“此一番到在两军阵,我不杀安王贼,我就不回家。啊哪呀…啊哪呀…”林爷突然打了个激灵,一把坐了起来,端起茶啜了两口,咂了咂嘴,竟不自觉的鼓起掌来。小二听到了动静,赶紧跑上楼来对林爷打了个千道:“爷,要点啥?”林爷回过神,一瞅眼,刚才喝的那点茶都咂吧咂吧咂到他那对襟袍子上了。他掖了掖袍子,一把拉过店小二问:“谁在唱戏啊。”“回爷的话,是个新来的,唤作江仁。”“江仁,好,好个巾帼不让须眉。”“爷,什么巾帼不让须眉,是个爷们。”“啊?快,快领我去瞧瞧。”
小二一溜小跑,把林爷引到楼下戏房,指着一个人朝林爷说道:“就是那个啊,爷,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林爷应了声好,便直直地朝那个人看去。丹凤眼,卧蚕眉,生的一副俊面孔,如今上了妆,带了翎,却又道出另一番风味,眉眼里有些许娇柔,举止间又不乏铿锵,把征战沙场的穆帅那个演的是栩栩如生。“我穆桂英虽女儿身,可亦保家卫国战沙场,啊哪呀…啊哪呀…”“好,好!”林爷抚掌而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什么都逃不过那一条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林爷说这分明就是个女人嘛。
戏一直演着,从早晨一直演到傍晚,从穆桂英演到浪子燕青,从浪子燕青演到长坂坡,从长坂坡演到牡丹亭……林爷也一直听着,从穆桂英听到浪子燕青,从浪子燕青听到长坂坡,从长坂坡听到牡丹亭,林爷听的醉了,看的也醉了。临打佯时,林爷把江仁和剧院老板叫到面前说:“赶明儿,我买下隔壁那进房,把这仁悦剧院做个金字招牌挂上。”老板说成,江仁则浅浅地一笑,那一笑笑得很媚。
至此,仁悦剧院每天都是宾客满座,掌声,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这些日子,林爷则每天都泡在剧院里,吃饭睡觉什么的一股脑的都搬到了剧院,而他的生意这会都交给了他的管家吕三。吕三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见东家整天都泡在剧院里,就在一个夜晚窃了东家的财产开溜了。林爷是在深夜接到这个消息的,当时林爷正在江仁的房里休息。林爷就朝江仁丢了句,“我出去办点事。”然后就匆匆的走了。
林爷去了海边盐场。林爷是谁啊,吕三带走的那点钱他不在乎,林爷还有他那上千亩的盐田。林爷看着他那上千亩的盐田,他就笑了,笑的很自在。林爷说:“吕三,你算个什么东西啊。”然后就去了他盐场上的屋子去睡了。接下来的几天,林爷匆匆打点着生意上的事,他想早点回剧院,可是他没有再回到剧院就倒下了。那是在一个午后,海上掀起的巨浪很快就涌上了盐田,紧接着天上倒下的暴雨也迎合这巨浪把天地连成了一片。林爷站在盐垄上看着被吞噬的盐田,他晕了,殊不知自己也在被慢慢吞噬……
林爷再回到盐州城时,是躺在一口方方大大的盒子里。送葬的人很多,可是大家却没看到江仁,大家就说江仁没良心,枉费了林爷对他的好。江仁这个人似乎失踪了。
又过了一年,仁悦剧院来一个女人,带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这个女人人长的好,戏也唱的好,可她独唱一支,《梁祝》。
再过了一些年,那个孩子开始记事了,女人就教他学戏,教的还是那一支,《梁祝》。
再后来,孩子长大了,孩子已经可以唱戏了,但他不唱《梁祝》,却唱《穆桂英挂帅》,唱《浪子燕青》,唱《长坂坡》,唱《牡丹亭》。大家听了他的戏,说他像江仁,但还比江仁多了些许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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