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来自山区,却似江南水乡的姑娘,长腿细腰,皮肤洁白如玉,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幽美的杏眼,透着一丝忧郁,牵人心魄。当年高考她是县里的理科状元。我敢说我们系的男生四年来都先后给她递过情诗,而且每个人都珍藏着已被悄悄退回,在空白处写着雪儿的留言:豆蔻年华,花前月下;君子好逑,冰心恨水。
有时暇想,将来我有幸成为作家,写一篇雪儿的小说,一定署笔名:玉壶。
暑假来临,雪儿邀我去她家看望母亲。我心花怒放。
路上雪儿讲了一个故事:卧牛山下有个卧牛镇,有一贾家,二胡奏得精湛,世代相传。卧牛山对面有座仙女峰,峰下有一小村,美女辈出,人称仙女村。小翠便生于斯长于斯,十五岁时,出落的仙女一般,且心灵手巧。仙女村没有学校,小翠只得每天翻过山脊到卧牛镇读书。风里来雨里去,很是辛苦。这一年她的小姨嫁到贾家,小翠遇风雨天便住在贾家和小姨做伴。时间一长竟学会了演奏二胡。谁知祸从天降,一天上学的路上,突降暴雨,小翠受了风寒得了眼疾,村里人不金贵,心想拖几天就好。那知等到失明才慌了手脚,到了医院已经晚矣——眼角膜坏死。
回到家中,小翠天天与二胡相伴。一年过后竟能奏出各种鸟叫、各种动物发出的声响及河水静淌时的潺湲声、大水咆哮时的奔腾轰鸣声乃至开门声、池边打水声,惟妙惟肖,谁听了也要夸赞。后来竟能奏出风声、雨声、读书声,让人听了心碎。
一天,小翠瞒着家人到卧牛镇卖唱。小姨听说后强拉硬拽把她送回家。
爸爸第一次动手打了她。她向爸妈吐露心愿——我要卖艺挣钱,给村里盖—所学校!爸妈呆楞好久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落泪凝视着眼前的盲女——女儿长大了。
从此小翠开始了流浪卖唱。整整六年!一个盲女,一根竹竿,一挂行囊,一把二胡,走了十来个省,走过上千个市县集镇及乡村,落脚便拉场卖唱,栖于街头,行于陌路。寒来暑往,风里雨里经受了多少病魔的缠身、歹人的欺凌、恶人的辱骂、世人的嘲笑……卖唱不下五千场,来回行程不下两万公里。
六年后的一天,仙女村村口。小翠依石而坐,身边依偎着一个路上捡来的女孩,一曲新编的《建校园》便流淌开来,小翠轻展歌喉,唱词一字一句沁入乡亲的耳中——人们倾村而出。乡亲们拥偎住小翠,问寒问暖。小翠问,村长呢?村长抓起小翠的手说,在你跟前!小翠脱下破袄,“嚓”的一声撕开,只见一捆捆的钱散落一地!小翠大声说,三万元!给咱村盖一座学校!乡亲们被惊呆,缓过神来望着衣衫褴褛,苦命的小翠和她身旁的女孩,竟是一片哭声……
不久仙女村小学正式落成!私资群力,村民自采山石,自打门窗、桌椅,只花掉二万元,一座漂亮崭新的学堂便在仙女村建起。民办官助,很快师资落实,校园荡起孩子们的歌声……
雪儿说,小翠便是我的母亲,身边的女孩便是我。我十几年的学费全是盲母卖唱所得。我是盲母卖唱在浙江的路上捡到的。那时我刚刚满月,放在乡间的小路边。盲母当时在周围的村子卖唱了整整十天,想着我的亲生父母看到后,能抱回。许是他们没有看到。后来看着没有希望,母亲和我又有了感情,就离开了。走时天下起了小雪,遂给我取名雪儿。母亲说自有了我,卖唱的收入明显增加,人们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说着,雪儿又掉起泪来,妈妈真苦,双眼失明,还要喂养我这个被遗弃的婴儿。
我忙劝道,老人家真伟大,卖唱不但捧出了一座学校,还培养了一位高考状元。好人终有好报,要不,世间的事也太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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