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推开贴着大红春联的家门刚走进厨房,妹子雪儿伸手把他推到右侧的厢房里了。她像是已经候了很久。屋里似乎罩了令人不安的气氛,跟外面秧歌唢呐锣鼓喧天的声音极不和谐。
啥名堂?毛驴的话还没出口,那屋正房却传出了很响的音乐。声音渐弱,老伴说话了。跟她儿子对话似的:
儿呀!春节放假早点回来吧,妈妈想你呵!你是不知道呵,你爸哪个老东西成天在外打麻将,昨晚又是一宿没回呀。
这屋的毛驴有点不自在了。妹子小声说,错了就改,听嫂子说啥。
儿呵,我把你姑叫来了,你姑是透亮人,她坚定地站在正义一方,也就是我这一方。
你姑说得好,现在啥年代了,二十一世纪,懂不?我哥哥那个榆木脑袋还成天码长城?注定被历史车轮碾得粉碎。如今冬季猫冬,给田里送粪回来,好营生多了。到村委会听听讲座,都免费的呢。要锻炼身体,就去跳大秧歌。最近多好哇,出现了开天……这字念啥?噢——出现了开天劈地都不曾有过的好事情……镇上给咱屯通上了电视。
毛驴一激灵站起来,敢情?儿回来了。我说老伴怎么老母猪啃碗渣——满嘴臭词。妹子拽住他,说,遵守承诺!
什么承诺?
错了认罚!我和我嫂子、我侄儿研究决定:对彻夜不归,屡教不改的毛驴同志处以不准见儿子的处罚。
妹子,别逗了!这不枉法裁判吗?
二个小时不准见儿子!坐下。雪儿说罢,使劲咳了一声,那屋又开始广播了。
念到哪了?嗯,如今多好呵!老头、老婆不出门,就能知道每天的新闻。
毛驴终于忍不住,冷不丁喊起来,儿子,你老爸被软禁了!
那屋顿了一时声音又响起来了,不同的是声音变丰富了,由独声变为男女合声。
挑明了吧,我受了一辈子的苦,连结婚婚纱都没穿上,我也不要求什么朝花夕拾了,不补办了。只要求能上一次电视,当一回电视演员,过把瘾。所以,我已经电话联系了镇上的电视台,报料说……
儿呵,报料是啥意思?给咱家的棚里的牛抱去一大堆草叫抱料?
报料就是报告新闻素材!
这屋的毛驴歪起了嘴,对妹子说,瞧瞧,那屋的导演和演员台词都整不明白。
那屋的和声又响起来了。
我要告诉电视台的人,我坚定不移地要求离婚。假若壮志未酬,我就用我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先宰牛,后宰驴……这样,我成命犯了,也就肯定能上电视了,哈哈……
毛驴没曾想,那屋的老伴倒先憋不住了,就听见老太婆喊,老死头子,快过来吧!
差不多跟囚犯遇上大赦似的,毛驴立马蹦起来,倒没忘了跟他妹妹扮鬼脸。过了厨房,刚推开房门,猛看见一片白光,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儿子买回来个摄录机,给自己照了个相。
不用说,刚才老伴念的那一大通,也全摄录上了。
老伴说,老东西,儿子回来了,又给我摄录上了电视,咱就不用请镇上的电视台了。一会儿咱就放着看,我高兴!就不宰牛和驴了。看在你妹和咱儿的面上,我对你夜不归宿打麻将的臭德性,暂不追究了。话说这儿,下次没这好事儿了!
雪儿笑着照她哥后背就是一巴掌,说,还不认罪!
毛驴变乖了,连声说,认罪!认罪!下回再不敢了!在家陪老伴!看儿子给老伴拍的电视多好啊。
儿子接过爸爸的衣服,说,爸,我昨晚一宿没见到你,我挺难过的……
外边的唢呐锣鼓声震得窗户直响。
老太婆不想把气氛弄得紧张了,就说,快吃饭,咱们一会儿扭秧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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