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漯河的人都知道顺河街的石头坡,那是一条坡度很大的小街,我们家就住在石头坡坡下的一个大院里。阿华哥和秀娟姐家也住在那个院里。那年我刚六岁。
那是六十年代的事儿。
阿华哥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个子,脸瘦瘦的,眼镜后面的一双大眼很有神,他的小提琴拉得很出色,最爱拉萨拉沙蒂的《流浪者之歌》。秀娟姐和阿华哥年令相仿,她双眼又细又长,笑时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带着一对酒窝。她腼腆不爱说话爱唱歌。常常明月高悬的夜里,在我们院里的槐树下,阿华哥拉琴,秀娟姐甜甜地唱歌,我坐在小凳子上聆听,我是他们是最忠实的小听众,他们两人也都很喜欢我。
秀娟姐的妈妈不喜欢阿华哥,每当他们在一起拉琴唱歌,她就摔桌椅板凳,然后把秀娟喊回家里。
后来听说阿华哥的家出身不好。秀娟姐的哥哥是解放军的军官,她家的人都不喜欢他们俩人来往。
出我们院子往北不远就是沙河,沙河的河面很宽。夏日里秀娟姐在河边洗衣服,阿华哥带着我在河里游水。阿华哥的水性很好,他能带着我轻松地踩水到对岸,紧接着再回来。
在河边,秀娟姐告诉我几年以前她在河边洗衣服,有一件衣服漂到了河中,她上前去捞,掉进了河里,是阿华哥把她救了出来。秀娟姐洗完衣服后就摊在河边沙滩上晒,然后领着我沿河边摸河蚌河螺,接着她和阿华哥在沙滩上赛跑,我在一旁高喊加油!
秀娟姐的妈妈坚决不让秀娟姐和阿华哥来往了,于是,我肩负了重任。阿华哥让我给秀娟姐送一张纸条,他反复交待我不能让人何人知道这事,不然就不带我游泳了。好奇的我偷看了纸条,上边写着:“小娟你好吗?你爱我吗?”我把条子神密地送到秀娟姐手里后,再把秀娟姐写得条子神密地送到阿华哥的手里头。秀娟姐也反复交待不要让任何人看见纸条,否则就不带我下河了。她写的条子我也偷看了,上边写道:“我很好,你也好吧!我爱你!你爱我吗?”。
晚上,阿华哥在河边拉琴,琴声沿着晚风飘到大院,那是《流浪者之歌》中悲怅的段子。
秀娟姐坐在她的床上,把我揽在怀里,静静的听阿华哥在河边拉琴。
她俯在我耳边问:“阿华哥好吗?”
我轻轻说:“好!”
她又问我:“你喜欢阿华哥吗?”
“喜欢!你呢?”我说。
她说:“我也喜欢!”
我问她:“为何呀?”
“我喜欢他聪明善良英俊是天生的艺术家还救过我!”她把脸紧贴着我的脸说道,我感到她的脸很烫。
我说:“秀娟姐,你的脸好烫,是不是感冒了呀?”
她的脸突然红润起来。她说:“我有点感冒。”
我问她:“你那么喜欢阿华哥你们为何不结婚呀?你当新娘子,他当新郎子,我当你们的孩子……”秀娟姐泪水夺眶而出。
后来,听说秀娟姐的哥哥在外地给他找了一个对象,不久她就要到外地成婚了。
我听说后立即找到了阿华哥。我问他:“阿华哥,秀娟姐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他好象没听到似的,他含泪把小提琴的外弦解下,用钳子夹断,卷起来用纸包住,让我转给秀娟姐。
我找到秀娟姐,见她的眼哭成了两颗桃子。我把小提琴的断弦给了她,她一看就又哭了。她到里屋写了张纸条交给我说:“你把它立即交给阿华哥,千万别忘了,记住了吗?”我点了点头。
我到阿华哥家没见到他,回家后我竟然患重感冒病到了。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摸着那张纸条,心想出院后立即交给阿华哥。谁知在医院里我就听到了噩耗:秀娟姐投河自尽了!我躺在病床上大哭起来。
听说秀娟姐是在一个晚上投河的,第二天找不到她后她妈妈才听一个邻居说头天晚上见她哭着去河边了。她妈妈怕她自杀,出三十元钱让人在河里捞,下午就把秀娟姐捞出来了,她妈妈跪在女儿尸体旁边把自己的脸都给打肿了!
我想起来那张纸条,把它交给妈妈,妈妈含着泪读了:
“阿华哥,咱们一起去新疆吧,我们一起参加建设兵团,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请你一定要答复我!”
没把信立即送到阿华哥手里也许是这场爱情悲剧的一个原因,它使我自责了一生。
秀娟姐死后,阿华哥也要自杀,可他妈妈说要死就和他死在一块,他才放弃了死的念头,他的头发不久就几乎全白了。
后来我们家搬离了那个悲惨的大院。
听说每年清明节阿华哥都要去秀娟姐的墓旁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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