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这座城市,就到你居住的城市了,今天我要去参加你的婚礼。
和你有青梅竹马的相识,我的妻却不是你。在那个小镇上,我随我来工作的父母搬进你家的那座土坯房,确切说应该是你祖母的家的房子,你祖母在你六岁那年过世,只剩下那个拄拐的胡须花白的祖父伴你度日,你不是孤儿,但两岁时,你的母亲得病走了,三岁上,你的父亲在他的城市娶了妻,你便来到乡下,你祖父母的身边。
我的家只和你隔着一道矮矮的爬满爬山虎的土坯墙,墙那面你的祖父种了扁豆角儿,每年夏天它都开了一墙粉嫩小花,有时候你会把它别在你乱蓬蓬的头发上,然后在墙那面哼唱出祖母教你唱的那支“小白菜”却没有一丝的忧伤在里面。
我和我家的那只小花猫,是你最忠实的观众,我和它常常爬到那开满小粉花的墙头,看你用麦秸秆编成一个又一个轻巧的花篮,花篮里有你从野地里采摘的牵牛花、野菊花、还有那种星星点点的红姑娘花……,我叫你姐,你便欢喜的把你最美丽的花篮连同花,一同送给我。童年的我在父母忙碌中曾是那样的寂寞。我和你从院子里一直玩到村外的河里,河里的小鱼小虾带给我许多的欢乐,那装满鱼虾的草篮子,让你走后,父母对我一阵狠揍,他们怕我滑到村外河里,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于是在他们不再的时候,我爬上门外那棵老槐树,看着你无声无息的出出进进的不再和我招呼,那天你也知道我因为你挨揍。直到我轻轻喊你姐,你惊喜抬头,把手上串成一串的双层秫秸花送给我。知了在头上没完没了唱,你指着树告诉我那里有喜鹊的巢。你曾是我童年记忆里那支七色的水彩笔。
我和比我大岁的你一同进那所低矮的小学堂,你的功课出奇的好,你的头发也被你细细梳成羊角辫,头上有两朵盛开的橘红色的石榴花,你真的并不难看。我的父母不在反对我和你玩耍。你的灵透获得了他们喜欢。
学堂里,我是唯一男扮女装和你们一同去县城里演出的男生,那年六一我们跳的是“一支小蜡笔”而你是那个抱着比水桶小不了多少,蜡笔道具的唯一女生,老师说你的歌喉象山上的百灵。
沙枣花飘香的时候,我随着父母返城,暮色里你把你画的蓝天碧海上有一帆风顺字样的飘扬红帆的小船画给我,然后背转身偷偷的擦着泪水,我哽咽说姐我会想念你,你叮咛我一定好好念书,长大成为和父母一样让人羡慕的大夫,你也知道我是医学世家出来的孩子。
因自己的顽劣,我功课达不到父母望子成龙的要求,当我接到省城那所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得知你去北京上了最好的医学院。那年秋天我去看你,你依旧叫我弟弟,秋风挽起你飘逸的长发,一袭深蓝色的棉布裙,衬托出你浓浓的书卷气和淡淡的忧郁。忽然觉得少了年少的亲密,多了青春的距离,你淡淡的神思让我误认为你的多了高傲和矜持。时间可以疏远人的许多距离,还是聊起童年那些往昔,聊到我爱揍那一幕,你眼里竟笑出泪花,你笑的样子我曾是那样的熟悉,更多的时候你都旁若无人陷入自己的沉思,想许多童年不曾注意的陈年旧事和自己苦若秋叶的身世,你的祖父也已经离开人世。而我自顾自沉溺和你重逢的欢乐里,忘记你那时艰难的生计。
你依旧叫着我弟弟和我挥别,站台上的雾气模糊了你修长的身影,有些人你只能放到你的记忆里,偶然的翻阅,它似乎已被岁月冲淡曾经鲜艳的光泽,你的不温不火让我就此挥别了许多日子里铮然出现的浓烈的想念和眷顾,有些情愫放入秋风里也许更加的自然而然。你我总是有了看不见的距离。
没有再打扰过你,只是每年元旦前给你挑选一张精致的卡片,写上几句祝福的话语,依旧叫你姐,和你回赠的贺卡一样也越来越客气,叫我觉得再没有一丝的纠缠。
然后在参加完我和家是省城女同学,却甘心和我一同回我的小城工作女孩儿婚礼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你。婚礼上得知你已经留在北京那所著名的医院,你的脸上还是淡淡的笑容,端详比我小一岁的新娘子说你就知道象你弟这样帅气的人,会有一个同样好的女孩来配。那天你穿了粉色的衣衫,那粉色让我想起那满墙的爬山虎和在阳光下微微透亮的豆角花儿……我的妻也在细细端详你,赞你有出水芙蓉的清丽脱俗,也同我一样叫你姐。
知道你结婚是你离婚的时候,八岁的孩子长的不像你,你说像他。说时你脸上有一丝苦笑,我想你一直是苦的,苦不堪言的你忽然想到我这个弟,那天你喝了许多的酒,喝完后就趴到我的肩上哭,你说你是野地那朵苦菜花,还说我为干什么要一直冒充你的弟,你哭的那样让人压抑,我的心一直被你的哭声揪得生痛。我的泪水象窗外飘洒的雨,嘴里喃喃出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早说……我不是你姐,我一直不是,一直也不想是,也不愿意是,我拼命的学习就奢望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我只是一个女孩,从小没人疼少人爱的女孩子,我可以带玩带你淘,你就不可首先说出提起……如果是你,你就不会让我再受一丝委屈,扔下孩子和另一个人去山盟海誓……
你一直哭,就象那年秋季的雨。而我除了不停为你抹去不断涌出的眼泪外,再也无能为力,因我也有了自己的妻有了孩子。稍稍理性一些的你,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整理鬓畔散乱的发髻,开始催促我再次的上路,身边的孩子,闹着不让舅舅走,我蹲下身,告诉他我不会马上就走,等妈妈笑了,我才会走……听到我的话,你的泪又开始止不住。
错过的花期,不会依然如故,送别的时候,你依旧没有只言片语,上了火车,我震动的手机上显示出你我故事的结局。“好好待你的妻,今生你只能是我的弟。”。
落叶扑满火车道,冬似乎近了。
“冬天会去,春天会再来,你的天使在路上。弟。”我在一遍遍发着同样的字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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