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座落在美丽的松嫩平原上,周边是茫茫无际的大草原,通往省城的铁路和公路从小镇中央穿过,这里交通便利,商贾云集,其繁荣程度和重要的地位不亚于一般的县城。
妈妈家一共姐妹六个,可姨姨家生的都是男孩儿,只有我的妈妈出类拔萃,奇迹般的生了我这么一个天生姿丽的女娃,因此,我就自然而然成了家族的小公主,姥姥老爷的眼珠子。在所有表兄弟当中我就是他们的女皇,谁都得听我的,否则,只要我到老爷那一告状,就够他们难受的,由于长时间和他们在一起摸爬滚打,久而久之我养成了男孩子的性格。记得九一年的时候,一场名为“改革的春风”席卷了平静的小镇,爸爸妈妈沐浴着那场春风光荣的下了岗,从此平静安逸的生活没有了,每天看到的是爸爸妈妈起早贪黑在砖厂流淌着的汗水,和那日益窘迫、挣钱难、难于上青天的苦日子。
但不管怎样,我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的地位却没有改变,记得十四岁那年的夏天,满街店铺、地摊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表,一夜之间花花绿绿的电子表在学校的校园里流行开,看着别的女孩儿在手脘上儿露出的荣耀,我真的羡慕极了,虚荣心使我把短袖上衣改成了长袖,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偷偷的沿着墙根走,似乎总感觉同学们的眼睛在悄悄的看我的手腕儿。我知道家里没钱,每次想和爸爸妈妈开口,又几次把嘴闭上。但女孩儿特有的虚荣心又一次战胜了我,有一天我想出了一个要钱买表的馊主意。
那是一天晚上的九点多钟,我早早的躺下假装睡着了,过了一会我突然像是在梦中一样的大喊:“表,表,表……!”爸爸妈妈赶紧用手推我,并轻轻叫着我的名字:“醒醒,醒醒再睡,醒醒!”我知道,这时候要真醒过来事情就弄假了,所以,我假装翻了一个身又继续装睡,又过了一会,我又重复的喊起来:“表,表,表……!” 这时,妈妈过来轻轻的推了我几下,替我掖了掖被角,轻轻的走了,我知道事情要点到为止,别把戏演过火了,再装就露馅了,暗自庆幸自己演的很成功。过了一会我真的睡着了,也真的梦见我戴上手表了,但做真梦的时候却没有喊出声来。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爸爸妈妈都没有啥反映,昨天晚上的事一点都不提,我有点着急了,不能让我的假梦白做呀,于是,吃饭的时候我故意问妈妈说:“昨下晚我都没睡好,你们俩老推我干啥。”妈妈说:“你做梦说梦话了,一个劲的喊表……” 只听爸爸说:“孩子想表都想坏了,一会我去给她买一块。”妈妈会意的点点头。当时,我心里高兴的劲快憋不住了。
果真,我的假梦变成了现实,水粉色的小手表戴在手上是那样的惬意,上课的时候我把胳膊故意放到书桌上,好让更多的同学能看到。缕头发的时候故意晃晃手腕儿,可是,好戏没演上三天就结束了。一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去学校的公厕,在解腰带的时候,手表带被腰带的卡子刮开,一下掉到厕所的茅坑里,我当时就急哭了,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回到家里只好和爸爸妈妈实话实说,爸爸妈妈怕我上火,劝我说:“不怕的,过几天再给你买个好的。”因祸得福,没隔几天,宽容的爸爸妈妈又花160元钱给我买了一块是当时最流行的,也是最贵的“双狮牌”新手表。这块表引起了老师和同学们羡慕,我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没事的时候我总要拿在手中看着,那秒针不停的转动,那“咔哒,咔哒”响声好诱人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枕头旁边,慢慢的做着我的美梦。
可是没过多久,我那好动和瞎琢磨性格又闯下了大祸。我总纳闷这表里面到底是个啥样。于是,星期天的上午看了一会书后,我开始琢磨起那块表来,没有啥工具,我找来一把剪子,用剪子尖使劲的撬表的后盖,可是怎么也撬不开,越是撬不开越感到神秘,最后,找来一块砖头敲打剪子,只听哗啦一声真的打开了,但表里面的小零件都散落在床上。我吓傻了,手哆嗦着把那些零件往里面安,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总算安完了,但表针不转了,那“咔哒,咔哒”响声也听不到了。害怕的心情超过了我的伤心,想着怎么对付对爸爸妈妈,想着想着,一个更馊的主意终于想出来了。
中午的时候,妈妈回来做饭,我硬推着妈妈坐在床上笑嘻嘻的对她说:“妈妈,你戴上这块表让我看看好看不。”起初妈妈说啥不戴,但最后还是让我哄着戴上了,妈妈也没细看,只是为了满足我的开心,晃晃手腕儿说:“挺好的。” 话音刚落,手表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后盖又摔开了,我假装急的直跺脚,说:“看看,就怨你!”蹲下来假装去拣地上的表,其实是我在表链上做了手脚。抬头看看妈妈的脸上透着歉意。只听妈妈说:“行了,怨妈妈,赶明个有钱的时候妈再给你买。”妈妈急急忙忙做完了饭,拎上饭盒给爸爸送饭去了。
妈妈走后,我的心里好难受,我把过错安到了善良的妈妈身上,一连多少天我的心里都很别扭,总想抱一抱我的妈妈,向他道出实情,但我当时真的缺乏勇气,因为,我不想让爸妈知道我又一次祸害了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更不想再一次伤他们的心。后来,妈妈真的又给我买了一块新手表,也正是这块表陪伴我完成了学业。
刚刚毕业,还没有到单位报到,我一个人天天在家里呆着,一天,我在妈妈结婚时用的梳妆台里发现了一个小红布包,打开一看,我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这不正是我砸坏的那块表吗!妈妈竟然还保留着,听着妈妈在厨房里的脚步声,闻着那许久没有品尝到的饭菜香味,愧疚的我再也无法保留沉默了,一个声音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妈妈,你是冤枉的呀!” 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哭着向妈妈说出了实情。妈妈只是微笑着说:“傻丫头,当时我就知道,怕你伤心,又怕你爸爸生气,我只好替你背黑锅,好了,多大人了,说哭就哭,快去洗洗脸,一会你爸爸回来咱就开饭。”我站在那里,压在心里愧疚终于解开了,但却后悔骗了妈妈这么多年,心想,只有自己妈妈才能为我背了十多年的黑锅,为了自己的女儿,妈妈的宽容能包容整个世界,甚至献出自己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情,想到爸爸妈妈辛苦了一辈子,为了我他们付出了太多太多了,由于情绪过于亢奋,我把音响打开,深情的唱了起来,“妈妈!我想对你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噢,妈妈!我想对你笑,眼里却点点泪花……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你的黑发泛起了霜花……你的腰身倦的不在挺拔……你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妈妈呀,女儿已经长大……妈妈,相信我,女儿自有女儿的报答……” 我对着电视屏幕忘情的唱着,可是,当我回过头去才发现,爸爸妈妈就站在我的身后,那总是微笑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我一下子跪在他们的面前,抱着二老的双腿哭着说:“爸爸,妈妈,我拿什么来报答你们哪!我的好爸爸、好妈妈!”
几天后,我要到城里的一所中学去报到,爸爸妈妈像往常送我上学一样,帮我拎着包,送我到汽车站。
已经是深秋了,当汽车开动时候,我回头看见爸爸妈妈依然站在风雨中,车窗上的雨水和我的泪水一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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