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三十年的一天凌晨,气宇轩昂的景王府发出嘎吱一声巨响,随后大门被两个仆人打开,从里面咻的飞出一骑,一个商人模样打扮的男子带着一位个头娇小的女子匆匆驰入黎明前的黑幕里。
当年十一月的一个寒冷冬夜,在福建省一个小县城的一家叫做回香院的妓院里,一个女婴哇哇坠地。由于难产导致失血过多,她的母亲在产下她之后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可气坏了回香院的老鸨,她半年前才另一家妓院的老鸨手里花大价钱买下这个女人,当时老鸨看女人娇美可爱,而且气质不凡,就想把她打造成妓院的招牌,无赖不论是恐吓,殴打,还是哄骗,女人就是不肯就范,老鸨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找来个地痞想来个霸王硬上弓,结果发现女人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由于害怕女人在胎儿受到伤害后寻短见,搞的人财两散,老鸨便决定从长计议,等女人生完孩子再说。 谁知道女人生下孩子之后就死了,老鸨气得叫手下的刘干娘将她的衣服全部剥光,然后将尸体随便埋到了乱坟岗,本来想将女婴也一并埋了的,后来发现女孩竟长得很像她的母亲,同样的五官秀美,皮肤白皙,天生一种清新脱俗之气,于是老鸨决定收她做干女儿,取名唐诗诗,并请人教导琴棋书画,待成年后替她赚取大把的银子。
时光流转,眨眼间已经是嘉靖四十三年了,这时的唐诗诗生的是杏眼皓齿,朱唇胆鼻,蜂腰削肩,冰肌玉骨,行动如弱柳扶风,旖旎婉约,真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又兼琴棋书画诗词样样精通,使得她成为本县乃至本省最知名的名妓。达官贵人与才子豪绅们趋之若鹜,更不惜千金买笑,恨不能拜倒在石榴裙下。 然而此时的诗诗只卖艺不卖身,因为老鸨为了得到更多的钱财,准备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举行一次竞标盛宴,竞标的项目就是诗诗的处子之身,到时候谁出的钱最多,谁就可以一亲芳泽,得到本省第一名妓的处子之身,并与之共度良宵。
身处灯红酒绿烟花之地的诗诗,却不像其他姐妹们一样,只要能得到客人的赏识以及大把的银钱便开心的不得了。没有人了解她的心思,没有人看懂她的寂寞,在她笑靥如花的面庞下,隐藏着一颗孤独的心,她渴望像正常人家的女孩儿一样,自由自在的玩耍和成长,学习针织隽绣,洗衣做饭。然而她从小便身陷囵卤,身不由己,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豆蔻年华却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欢,而最大的伤痛是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从未喊过一声爹爹妈妈。多少次梦里呼唤,我的至亲啊,你们身在何方?
仿佛是上天听懂了她凄厉的哀怨,转机出现在这一年的夏天。 一天晚上,刘干娘慌慌张张敲开唐诗诗的房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泣不成声的说道,她对不起她,现在她的儿子获罪在押,判了死刑,秋后要问斩,只有你才能救他。诗诗将她扶起,叫她慢慢说来,不要着急。刘干娘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原来唐诗诗母亲去世的那晚,她在老鸨的淫威下将死人的衣服脱光,发现她的脖子上贴肉挂着一块玉佩,玉佩的图案是一条两爪腾龙,玉佩的侧面还刻着一个字,刘干娘也不认识是什么字,只觉得这个东西做工非常好,肯定很值钱,便偷偷的将它藏起,但是由于龙的图案只有皇帝和王爷才可以用,所以他也不敢拿出去典当。现在她的儿子薛大福由于醉酒之后在赌场与人斗殴,致人身死,看押在监,并问了死罪,秋后就要问斩,如果本月拿不出一千两来打点,就要上报朝廷奏准啦。刘干娘乞求诗诗帮帮她,她已将玉佩带来了。说着她从袖口里取出一方手帕递向诗诗,诗诗颤抖着双手打开手帕,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展现在眼前,她立即就泣不成声,看到这块玉佩,仿佛就看到了母亲的痛苦,看到了母亲的无助,看到了母亲的凄惨,她不能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几乎跌落到椅子里。
等到情绪稍稍平静,她仔细端详起这块玉佩,在玉佩侧面的右下角清晰的刻着一个“圳”字,笔画刚劲,字体飘逸,以她看过那么多的公子贵人所带玉佩的经验来看,这块玉佩绝非出自普通匠人之手,而且对于母亲来说,它一定很重要,或许是父亲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也不一定,而现在它对于诗诗来说也很重要,因为这是与她出身有关的唯一线索。想到这里,她将玉佩用手帕包好,放到自己贴身的荷包里,然后从衣柜里捧出一个匣子,打开之后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拿给刘干娘,叫她快快去挽救儿子的死罪,这刘干娘感动的连磕七八个响头,颤颤巍巍的摸出房门。
刘干娘刚走没多久,房门突然被撞开,老鸨一脸媚笑的扶着一位满是酒气身着官服的少年走进来,还没坐下,老鸨便阴阳怪气的说道,诗诗,今天好好伺候这位官人。原来这位少年是朝廷派来采购贡茶的户部侍郎,听几位请客的当地茶商说起福建第一名妓的响号,便安奈不住,赖着家资丰厚,豪掟一万两要买走诗诗的处子之身。老鸨见钱眼开,早已将竞标宴会忘到脑后,竟欣然应允。这时的诗诗是又急又气又害怕,如果自己就这样被人玷污了,将来找到亲人有何面目与他们相见啊。突然她灵机一动,对老鸨说,妈妈,我刚才看到一篇及其伤感的文章,流了些许眼泪,以至于将妆容弄乱,请伙计先打些热水来,也请官人暂避,待我将妆容整理,再请官人喝酒入闱不迟。
没想到这官人竟是个怜香惜玉的,说道,很好,女为悦己者容,竟一口答应下来,老鸨也就不好说什么,吩咐伙计去打水。趁着这个空隙,诗诗打开后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从两层高的楼房直接跳下去,说来也巧,这一跳居然刚好落到一位在楼下卖茶的小伙子的担子里,将满担茶叶打翻在地,这小伙子正要发急,见天上掉下个漂亮姑娘,顿时没了主意。
唐诗诗连哭带求的说道,大哥,救救我吧,他们要强迫我为娼,求求您把我藏起来吧。这小伙是个及其善良之人,见一个弱女子苦苦相求,便动了恻隐之心,将诗诗带到家中藏匿。小伙子的母亲也是一位善良的老人家,在听完儿子的讲述之后立即就将姑娘让到自己的卧房,与她说话压惊。说着说着,老人家突然盯着诗诗的脸庞看个不停,诗诗不好意思的问道,老人家,你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呢?老人家幡然醒悟地回答到,老身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她是一位婢女,你是哪里人?父母为何人?诗诗只是不停的摇头。这老人家又喃喃自语到,如果生下来的话,也差不多你这个年龄了。诗诗更不懂了,说到,老人家,您在说什么呢?老人家叹了口气,说道,哎,你也是个苦命的人,老身也不怕告诉你,我以前是景王府里的老妈子,嘉靖三十年,景王在一次狩猎的时候临幸了一位婢女,没想到那个婢女竟然怀上了身孕,而且这件事让景王妃知道了,由于她自己无出,害怕那位婢女以此争宠,夺了她的位置,便想方设法迫害,景王对此也有所警觉,便安排仆人薛大福扮作商人将婢女带离景王府,暂时安置到薛大福的家乡福建,待生产之后再接回王府。没想到老身偶然偷听到这薛大福竟是王妃的心腹,将此事报告给了王妃,王妃便要薛大福在途中下毒手,将婢女杀死,然后她再找人来杀老身灭口,因为老身在景王狩猎时一直侍寝,对此事了如指掌。后来老身与丈夫和儿子逃到这个小县城,靠着早年积蓄做些茶叶买卖,聊以度日。
等到老人家说完,诗诗惊诧的问道,老人家,您刚才提到的名字是薛大福吗?老人家点点头。这时诗诗激动的从胸前的荷包里拿出手帕,将它双手捧给这位老人家,说道,您看看,认识这个么?老人家打开手帕一看,吃惊而又哽咽的说道,姑娘,这是……这是……景王的贴身饰物,你……,难道你是……真的是他的女儿,这玉佩是哪里得来的?诗诗便将薛大福的母亲刘干娘来求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老人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道,郡主,你是郡主啊,你还活着。这里两人正在相拥而泣,那边早已是火光洞天,由于小伙子慌忙之中没有将撒在地上的茶叶收起,老鸨与那位侍郎据此从路人那里打探到小伙子的家,已经前来搜索了。眼看不能逃脱,情急之下,老人家凛然喝道,你们谁敢动她,她是当今景王失散之女,是堂堂郡主,你们要是不信找来刘干娘与其子薛大福来对质便知。
这侍郎本是景王一手提拔,对景王心存感激,也知景王临幸婢女一事,而此时一村姑老妇竟出此奇言,而且连干系人等都一一道出,便觉得事关重大,于是立即到牢房里提出薛大福,再叫来刘干娘,并传来本县县令做见证。经过对质,唐诗诗果然是景王之女,原来当年薛大福不忍心对怀有身孕的婢女下手,而且害怕一旦下手之后便有遭灭口之祸,左思右想之后将婢女卖入妓院这种复杂之地,即使他日后被抓到也不会马上有性命之虞,因为王妃还要靠他找到婢女的下落。而他不知道婢女后来又被转卖到了她母亲所在的妓院。知道真相之后,侍郎不敢怠慢,连夜带着唐诗诗以及相关人等上京拜见景王朱载圳。唐诗诗与景王相认之后,被封为“归来郡主”;景王妃则被废为庶人;薛大福将功抵过,撤消死刑,改判流放;老鸨逼良为娼,私买人口,被判为死罪;那位老人与她的儿子被赏赐良田千亩,从此过上了殷实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