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慎，妻再孕，一直想要个女儿，妻瞒实情。生意场上拼杀，行文里搜索枯肠，为远方年幼的儿子揪心，为年迈的父母愁肠……日子过得昏天黑地，待一日惊见妻身，已是三月的身孕！因有五岁儿子生蹦活跳于人间，遵国策，对妻苦口婆心，好说歹说，话装了一箩筐，妻本是柔弱善良之人，虽有眼泪在眸中回旋，但也懂事理，明是非，乖乖地尾随于我，象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同上居委会禀明实情，大妈大姐们为我们‘高度觉悟’，一个个拍手称赞，嘴角乐裂耳根！当即开具证明，并一再表示：上最好的医院，消炎、输液、治便秘、引产、清宫……费用全免。

　　妻默许，我欣然。面对热情的居委会大妈大姐们，我一再表示：明天一定送妻上医院。

　　星期二，去医院的路上，的士里，妻抱着我的臂膀，一路无语，偶有一滴冰凉的东西，溅落于我手背。这座濒临大海的医院，是Ｘ市赫赫有名的几家大医院之一。

　　凭着居委会开具的证明，办完一切入院手续，医生将我们带到了妇产科病房，房间里六张床位，从里到外，一字排开，妻的床位５６号，靠内也靠窗，最先和我们打招呼的是邻床５７号，一个不高微胖的贵州少妇。

　　寒喧中，我们得悉了５７号的大致情况：实龄２８，已有三月身孕，家中育有二子，夫妻缠绵，一不小心，种子就发了芽，闺女贴身小棉袄，暖心，其夫也是一心想要个女子，将来老了也有个念想，清闲之时有个去处，既然怀上，生就生吧，说不准真的就是一女子呢。二口子在一家健身器材厂上班，经济效益尚好，加班加点，一月下来，将六七千元收入囊中，工作数年，钱已不是问题，少妇辞职多日，平日很少出门，专门在家保胎养身，一并侍候老公的饭食，料不想一日上菜场，被居委会老大妈窥见端倪，暗中盯梢，锲而不舍追至出租房，身份征、结婚证、生育证、出生征……手续一路细查，最后的结论：超生。少妇心中，本就不乐意再生，只是二口子历来恩爱，夫之意不愿违，怕隙了这份夫妻情，如此一来，夫无奈，她心中却是暗自窃喜，医院引产还免费，省下一大笔钱，她巴不得。当我们正和５７号聊得正热时，一个腆着大肚子，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喳喳呼呼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二

　　她住在５９号的床，她说她刚满１６岁，福建福鼎人。黑里透俏的脸蛋，如黑牡丹花一般鲜艳，个子较５７号高出许多，她一开口，象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过不停，语无伦次中，天真与幼稚，出口便知，她说得愈多，我愈感觉她的精神世界懵懵懂懂，话里毫无逻辑，尤其是她飘飘忽忽的眼神，恍恍惚惚的神情，如空中的一片浮云，不知随风要飘向哪里？小小年纪，明晃晃挺着七月的大肚，在众人面前穿来梭去，却没有半点羞涩之感。

　　从我和妻进房的第一天，到最后出院，自始至终，没见一个亲人到病房探望这个女孩……离开了电脑，她闲得无聊，东一床西一床的……满妇产科室拼命找人说话，人家有心没肠地应付着，嘴里却有说不出的鄙视。看她年纪轻轻，乳臭未干，就要遭受引产阵痛的折磨，想想她的无知与放纵，可恨之时，不觉生出几多的怜悯。和她邻床的５８号床上的女孩，情况与她就大不一样。

　　58号的床上，是一个２１岁的川妹子，嫩白的脸蛋，眸光一瞥，令人的眼睛熠熠生辉，身材娇小玲珑的她，话语不多，多半时间，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默默地读《女友》、《故事会》，再不就是把玩ＰＳＰ掌上游戏机，未婚先孕已七月，没有结婚证、出生证，国策所不许，被计划生育办工作人员发现，劝至医院人流引产。其男友２５岁，Ｘ市人，细高个，英俊清朗，每到产房，头伏女孩床头，沉默，内疚、难过……其情溢于脸上。二个沉默的人，素来与人很少沟通，时间一长，即使心不通但脸已熟，其情其景，令人顿生恻隐之心，想想二个月后，就要做爸爸妈妈的人，这个生命，真真地与自己同呼吸共命运，整整七月，眼看就要生生相见，想不到……小小个子，肚子突突地拱出怀，娇小美丽的女孩，怎不叫人楚楚怜爱。在这个病房里，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６０号床上的中年妇女。

　　60号床上，是一个３０多岁的中年妇女，来自福建永定县，高大的个子，比其夫高出一个头，面相实在不敢恭维，总让我联想起《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面相不善不说，几日相处，我感到她的心不善与面恶，相互陪衬，紧密结合，那个可怜巴巴的矮小老公，在她的面前，有屁都只能憋着慢慢细放，她指东，他不敢往西越雷池半步，在她的眼里嘴里，她的男人，就是全天下最大的一个窝囊废，老天让她给摊上了，让她倒了八辈子的霉！此女一天到晚，嘴里骂骂咧咧，骂完了老公，再骂婆婆、公公……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跟她结了冤仇。因为已生育了三胎，被计生办劝至医院，做了结扎手术；身边的孩子，也就几个月大小，常被她丢在一边，不管不顾，任其哭啼，她也懒得理会，别人实在看不过身，帮她抱抱哄哄，她板着个脸，连个谢字都没一声，似乎这个孩子是别人家的……

　　哎……我想，这个男人不知遭的哪辈子的孽，娶这么个女人做老婆，真是一种灾难与折磨。自从这个女人一进病房，病房里所有人都跟着遭了殃。而和她紧挨的６１号床上的孕妇，与她言行举止截然相反。

　　61号床上，是一个２６岁的足月孕妇，泉州市人，属于那种让人看了一眼，若不再相遇，却很难记起的平凡女子，说话低低的，下床慢慢的，走路轻轻的，从不敢抬头正视他人，仿佛她欠下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钱，弱得象一只病恹恹的猫。其夫的言行举止，如酒醉的屠夫。

　　六个女人，五个男人，小小妇产科病房，几天来，让我目睹了一幕幕逼真的生活剧。

　　三

　　星期五晚。

　　喧闹了一天的病房，终于暂时平息。

　　因为有炎症，还有轻微的便秘，妻白天塞了药打了针，吐下药丸……还需治疗三天，才能正式做引产手术，夜伸出温柔的手，抹上了妻的眼皮，按摩舒展了白日的不适，让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邻床５７号的贵州少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公常加夜班，今晚又没来陪床。此时她，一定在担心下了晚班的老公，是否吃上了热饭热菜，她住院的基本情况，与妻有些相似。５８号漂亮女孩，手拿着书，头歪向一边，睡着了，白净如花的脸蛋，灯光里，仍旧楚楚动人，她的男友伏在床边也睡下了。５９号床上空空的，那个１６岁的黑牡丹，早已习惯了夜猫子的生活，此时，又不知溜到夜的哪个角落，散发着牡丹的芳香……６０号响起如雷般的鼾声，哭累的小孩，在哽噎中睡去……她的老公搬一把小凳子，斜斜地依靠在床栏边上，仰面躺着，熟睡如猪，嘴里流着长长的哈喇子……６１号床，静静地，被子掩盖着大半个头，一点声息也没有，一直不见老公来陪床，让人生出许多的猜想……我睡不着，轻手轻脚，从妻的身边溜下床，蹑手蹑脚，走过房间，关掉的灯，掩上门，来到电梯门前，开始抽烟……

　　此时的夜，象一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把这人世间一切美的丑的、恶的善的、虚伪的真诚的……包裹的严严实实，掩盖的一丝不漏，让它们和谐的温馨的共存。偌大的一座医院，除了几个值班的医生与护士偶尔走动外，其他有病的没病的，痛苦的麻木的……一切都在夜的魔力下，归于了沉静。

　　一缕缕的青云，在我的眼前缭绕、纠缠、挣扎、散去……我惯于夜间思索的大脑，又在开始构思我未完的小说……

　　这一夜，应该就这样平安地度过去了吧。可是我的一根烟，刚刚烧到烟屁股，妇产科病房里，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吵闹声……

　　我循声回到病房，灯开了，房间里，所有人都坐了起来，揉着惺松的睡眼，一个个满脸的愠怒之色。一幕家庭暴力，呈现在我的眼前：６０号床上的悍妇，披头散发，几脚将她的男人踹倒在地，觉得还不解恨，拿起床头的手机，狠狠地砸将过去，人没砸到，手机“啪”一声，砸在水泥地板，摔成几块，床上的小孩子哇哇大哭不止……

　　我生来烈性如钢，好打不平，此刻已关系到我妻的休憩，再也忍无可忍，血一涌，心一动，一把拎起地上６０号床的老公，怒目圆睁：“你他妈的，真不是一个男人，我们男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你骂谁？关你什么事？！”悍妇一脸的怒气，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我。

　　“……几天来，你天天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劲地糟蹋你自个的男人，从来都不给你的男人半点脸面，你以为你糟蹋的是谁？是你自己！我的大姐！！动了手术都不消停片刻，可想平日你，是何等地嚣张！”三天来的忍受，我受够了，眼里喷出的火，灼得死人！

　　“……”悍妇被我铿锵有力的话，一语击中要害，面对１米８０铁塔般的我，顿时，她泄了气，噎住了喉咙，竟没了回声。

　　畏缩的男人，抱起床上哭啼的孩子，摇晃过不停。

　　妻走过来圆场：“大哥，你看看，是不是小妹妹尿了？”。

　　“是……是……全湿了……”畏缩的男人嗫嚅道。

　　一切的起因，皆是这个孩子尿床了，悍妇的衣服、床单给弄湿了一大片，她的“满腔怒火”从此生，怒骂踹打她的男人，怪他没有照看好孩子！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妻子！

　　大家几天来积下的怨气，因我的出头，开始躁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数落与斥责６０号的不是。语言尖锐，一针见血，把她说得哑口无言，无容自地，气得她一把扯过抱着孩子的男人，摔门而去，这一夜他们再也没有回病房。此时，她已做了结扎手术，这样激动，刀口不渗血才怪！

　　悍妇走后，大家的睡意全消。

　　从大家的言语中，我得知：悍妇的老公，虽是老实委靡之人，但是三代单传，他的老婆在老家一连生下了二个女孩，老人家思想落后，一直认为只有男孩，才是真正传宗接代的人，她若想再生个儿子，在老家是呆不下去了，计划生育办的人天天紧盯，一年前，好不容易瞅准一个时机，她与老公偷偷来到Ｘ市。怀上后，闭门不出，十月怀胎，生下的却又是一女，婆家大人除了失望还是失望……但终究还是自家的孙女，一直想送些土鸡土鸭来，给儿媳妇补补身子，无奈计生办正四处遍寻媳妇踪迹，婆家人不得不时刻小心，从不敢轻易出远门，暴露媳妇行踪。前些日子，婆婆挑着一担活鸡活鸭，汽车一站，火车一程，弯弯拐拐，拐拐弯弯……本以为身后的“尾巴”甩得干净，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前脚刚进媳妇Ｘ市的窝，计生办的人后脚就上了门……就这样被劝至医院……罚款不说，按国策，必须做节育手术。悍妇恼得不行，临来医院前，将那些活鸡活鸭一咕噜丢出了门，给这些家禽放了生，将个好心的婆婆骂回了老家……

　　四

　　星期六晚８点，

　　58号、５９号一大一小，二位引产女孩，分娩的阵痛加剧，被送至待产房。５８号的男友，心碎般地跟去。

　　邻床５７号，顺利引产，一身轻松，正等待清宫，她的心情愉悦，话里都是阳光。６０号安静了，结扎的刀口渗了血，医生给她换了纱布，打了针，她靠坐在床上，时不时呻吟几声。６１号，估计临产期近了，一直听我们说话，从不插言，一直不见她老公的踪影，我们也不好细问。妻下个星期一才引产分娩，心情也是放松。房间里一下少了二个人，加上平日吵闹的６０号也发了善心，病房里恢复了本该有的安静。我们的焦点话题，落到了５９号床十六岁女孩的身上。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５９号这个女孩的可怜，除了身上穿的短短的牛仔裤、长黑色丝袜、平底休闲鞋，还有那件宽松的黑色上装外，她的床头没有任何的物品，甚至连一只喝水的杯子也没有。总结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聊天，我得出了她怀孕的真正原因：七个多月之前，她应该还在山东青岛市，她的父亲在那座城市里打工，因母亲早就跟父亲离了婚，她只好和十八岁的姐姐，一起随同父亲在这个城市里读书，上初中的她，迷上了网络，一有时间就泡在网吧，与人没日没夜的Ｑ聊，聊着聊着，一个１８岁男孩的甜言蜜语，拨动了她情窦初开的心弦，当聊天室里炽热的情话，再也无法满足心中的饥渴，二个少男少女在Ｘ市见面了，欲望释放了……一切一切都发生了，男孩其实并不是Ｘ市人，也是随打工的父母在Ｘ市，学也没上，工作也没有，成天也是泡在网吧，男孩偷拿父母几千元钱后，在外面租了小小的单间房，二个少男少女，卿卿我我，过起了甜蜜的同居生活，不懂节育的常识，无遮无掩的欢娱，女孩的肚子日渐隆起，待有一天男孩的父母惊现实情，一下就慌了神，赶紧塞给男孩５００元，催女孩去医院做人流手术。这个小男孩，以及他的父母，将她送到医院后，音讯顿杳，从此就消逝在了她的视线……小小年纪，第一次真正尝到了人间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夜有时温柔，有时更是残酷，多少泪水在它的怀抱里，无声地滑落……

　　晚上１１点，５９号，那个１６岁的女孩，被妇产科的护士用小推车推回了病房。凸起的肚子是瘪下去了，而她青春的脸上、头发上湿淋淋的，全是汗水，整个人软绵绵，疲惫不堪。我想到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风中的摇曳……

　　零点，５８号靓丽的娇小女孩也被男友搀扶回房，二个人的脸上泪痕尚存，表情有些木然。

　　五

　　星期日上午１０点半。

　　当我从家里给妻子提来虫草炖乌鸡的热汤时，６１号床的老公，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了妇产科病房。按预产期计算，６１号，她今天下午就要临产分娩，家属必须要来签字。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６１号的老公：五大三粗的身坯，象一个怀孕九月的孕妇，腆着一个啤酒大肚，肥硕的屁股，走起路一扭一扭，活脱脱一个笨笨的大鸭公，手中时刻不离一根拿牙签，好象牙缝里，永远都有掏不完的肉丝骨筋，烧饼般的大脸，被喝得通红，一出口便是“干你佬”闽南骂！她的妻子就像是他手中的一粒小小的泥丸……

　　61号身架骨子看上去，确实有些弱不禁风，倘若分娩，还真叫人捏着一把汗。等我从开水间打来一壶开水，回到病房里，６１号开始嘤嘤地哭！老公在一旁，破口大骂，唾沫飞溅，闽南骂太深，听不全懂！但我毕竟在Ｘ市生活了十几年，大意是：你再哭，老子把你从这窗口扔下去，摔成个烂西红柿，让你剖腹产，是可怜你这只没用的鸡，生不下蛋，万一你没用，可不能让我的孩子遭殃……

　　这个时候，我心生悲悯：造物主呀，为什么你要造出这样可恶的男人？！一个怀孕九个多月的妻子，为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每天不知要遭受多少痛苦与折磨，做为自己的老公，好好疼爱都来不及，心中怎会有这般的歹意与残忍！

　　号一边哭一边向自己的老公乞求：“……我不要剖腹产，我不要！我要自己生，我能生，一定生得下来！我要真正做一回母亲，相信我……”

　　……

　　大家被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所感动，坚信这个女人想做母亲的力量！

　　一个再不通情理的男人，在一个柔弱女人的坚定中，也显得无可奈何。

　　下午１点，６１号被送进了待产房，病房里的人都为她提心吊胆，为她祈祷……

　　下午３点，从产房传来消息：６１号生了，生下一个胖胖的小子！我们都为她高兴！为她祝福……

　　可是过不多久，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６１号产后大出血！怎么也止不住！

　　病房里下得床的，都涌向了６１号生孩子的产房，妻也去了，我一个大男人，只有在产房前的走廊间，走过去踱过来，为６１号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心里干着急。而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人间最让人伤心的一幕：６１号的那个粗俗不堪的老公，独自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在走廊一角，喜形于色，乐颠颠地合不拢嘴，不停地用臭哄哄大嘴，亲吻着婴儿的脸蛋。产房中，那个生命处于垂危之中的妻子，仿佛与他全然无关！

　　重视一个生命的降临，毋容置疑，如果此时，却忽视带给这个生命的另一个生命的存在，是不是人类的一种悲哀！

　　走廊上、产房前，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个个脸色凝重，手脚忙乱；围观的人们，焦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保护神，在庇护着一个充满母爱之心的女人！

　　61号产妇的血，终于止住了！大家都稍微地松了一口气，但医生说：需要马上输血，才能保住其性命！

　　医疗事业发展到今天，我想给一个病人输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了吧？我心里也开始放松。然而难题还是出在了这个输血上！６１号产妇的血型是属于那种罕见的“ＲＨ阴性”血！拥有这种血型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Ｘ市各大血库反馈回来的信息：暂缺！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刚刚缓过来的心情，一下了又掉进了冰窟窿……

　　平时，我很少上医院，至今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种血型，在走廊里，我拦住一个护士，急切切地说“小姐，试试我的吧，看对不对？”人们看我伸出胳膊，也纷纷捋起衣袖：“看看我的吧”、“试试我的吧”、“……”

　　那个场面，让你感受到的：这世界全是热心肠！

　　这时，一直黙然无声的６０号悍妇，看大家这么热心，显得有些不安起来，她嘴角颤动了几下，犹豫片刻，终于走上前对护士说：“小姐，我可能就是你们需要的那种血型？”

　　“你怎么肯定？”护士眼中惊喜疑惑。

　　“上次生孩子化验血的时候，医生们说我的血型很怪，很稀少，说不定就是……”

　　“那你跟我过来一下？”

　　这个时候，这个悍妇形象，在我的心中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抽血、化验、鉴定……一路下来，６０号的血型还真的就是ＲＨ阴性”血！

　　十万分之一概率的奇迹呀，此时就真真发生在我的眼前！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巧合！人间奇缘呀！

　　61号得救了！一场母爱的感动，让一颗仇视的心也蜕变升华……当６１号献血回到病房，大家纷纷把柜中最好的营养品，都放到了她的床头，往日对她的敌视，化作了由衷的问候……妻子把温热的虫草乌鸡的汤，递给６０号说：“大姐，我老公做的，他的手艺不错，我还没动勺呢，趁热喝点吧，献血后需要补补，一定要补补……”我看到６０号眼里，有些湿润……

　　下午５点，６１号被护士送回了病房，她的老公再也没有出现，刚生下的孩子也不在身边，这对怨偶其间到底有何渊源？除了留给人们无尽的猜测与想象，找不到任何答案。６０号走过去，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也不细问孩子以及她老公的来由，真诚地和她结为了姊妹，６１号疲倦的脸上，我们第一次看到了笑容，尽管笑得是那样的勉强……

　　六

　　星期一上午

　　57号床的老公接老婆出院来了，上几次他看望老婆，我人不在，二个人一直没有照过面，现得见他那憨厚又不乏聪明的模样，是让女人会感到踏实放心的那种，毕竟是一个车间的小头头，说起话来也是有板有眼，这几天，厂里赶一批货，不能每夜陪老婆，他满脸都是愧疚，提了满满一购物袋好吃的，每一号床都发了些，一边发一边说“多亏大家的照顾，谢谢！谢谢！”一看便知是个有涵养的人，　发完后，他坐在床头，一再申明：是他一时糊涂，才让媳妇遭受了这份罪，二个孩子够了，真的够了，多了，教育不好，也是枉然……

　　上午１０点，５７号出院了。临走时一再叮嘱妻晚上分娩不要紧张……

　　经过了再一次阵痛，妻在晚上１２点左右，也净了身，面对那个还不成型的生命，妻子还是流下了泪，我赶紧劝住她：“我们五岁的儿子很乖，不希望他的妈妈流泪。”……我把妻扶回病房，轻手轻脚抱起她，把她放回床上……这一夜，我无眠。

　　星期三，阳光灿烂。

　　一大清早，５９号１６岁小女孩的父亲来了，那个一脸严肃的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将这个可怜的恍惚的女孩带走了……

　　58号美丽的娇小女孩，也出院了，他那个男朋友，对她说了一句话，我听得很清楚：“我们回家，我们去领结婚证。”

　　病房间里，就只剩下了６０号、６１号这对结拜的姊妹。

　　下午３点，医生通知我们出院了，办完一切手续，走出医院的大门，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挥手打的，我们回家……

　　妇产科里的故事每天仍旧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