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张岱《陶庵梦忆》有一名言:“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这话是针对他的朋友祁止祥说的。祁止祥“有书画癖,有蹴鞠癖,有鼓钹癖,有鬼戏癖,有梨园癖。”总而言之,张岱十分赞赏祁止祥对书画等的无限“深情”。
有“癖”的古人多得很。《晋书·杜预传》载:杜预说王济有“马癖”。晋武帝听到了,直接问杜预:“卿有何癖?”杜预回答:“臣有《左传》癖。”唐代白居易《<因继集>重序》言:“足下虽少我六七年,然俱以白头矣,竟不能舍章句、抛笔墨,何癖习如此之甚欤?”诗人卢仝干脆自号“癖王”,其《自咏》诗之三云:“物外无知己,人间一癖王。”《宋史·米芾传》载:米芾“好洁成癖,至不与人同巾器。”元代郑光祖《■梅香》第一折云:“我是一女子,不习女工,而读书若此,不为癖症乎?”明代袁中道《李温陵传》载李温陵“体素癯,淡于声色,又癖洁。”
有“癖”的今人同样多得很。我们就只谈顾颉刚吧。顾颉刚(1893一1980)是著名史学家,字铭坚。江苏苏州人《古史辨》派倡导者,创立了“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观。1921年冬,顾氏为辑郑樵的《诗辨妄》,连带辑录自己在别种书里的诗论;因此在《通志·乐略》中见到论《琴操》的一段话:“杞梁之妻,于经传所言者不过数十言耳,彼则演成万千言。”顾氏立即领悟到杞梁之妻(孟姜女原型)这则故事的复杂因缘,并对其流传历史之久远感到惊讶,引发搜集孟姜女故事的强烈兴趣。遂立《孟姜女故事专册》,抄辑材料。1924年11月,顾氏将搜集来的材料,略加整理,列出故事变迁线索。花三天时间,写成《孟姜女故事的转变》刊于《歌谣周刊》第69号。论文发表后,震惊学术界!北京大学教授刘复在巴黎看到这篇论文,立即致函顾氏:“看见你的《孟姜女》一文的前半篇,真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用第一等史学家的眼光与手段来研究这个故事;这故事是二千五百年来一个有价值的故事,你那文章也是二千五百年来—篇有价值的文章。”此后,顾氏还为《歌瑶周刊》编了九期《孟姜女专号》。著名学者魏建功评论说:“顾先生用研究史学的方法、精神来对旧社会认为‘不登大雅之堂’的故事传说进行研究,一时成了好几十位学者共同的课题。……《孟姜女》共出过九期,最典型地体现了人们自发自愿、肯想肯干、互相启发、不断影响的范例。”毫无疑义,顾氏正是通过对时人轻视的民间故事传说之研究,再次雄辩地论证了“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观。
有人问顾氏:“你做的这些研究到底有什么用处?”顾氏回答说:“只是我的高兴!”顾氏的回答,言简意赅,内涵深刻;它告诉我们:成功的真正秘诀是兴趣。从事任何研究,首先得培养兴趣。兴趣是人的心理特征之一,是指某一个人积极探究某种事物的认识倾向。兴趣,对于一个人走上追求真理的道路及其能力的发展是十分重要的。
所谓“癖”,实则就是兴趣,就是人生深情之所注、寄托之所在!“人无癖”为何“不可与交”呢?袁宏道说得好:“余观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之人,皆无癖之人耳!”(《瓶史·好事》)原来如此,想想也在情在理。但我还想补充一句:与有“癖”之人交吧!然则,你就会时常体味到生活的乐趣,过好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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