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脉山从西源迤逦而出,越走越近,似乎在锁口潭就要汇合牵手了,但依然只留下了两行深情的倒影。一棵古樟临潭而立,蓊郁参天,与一拱半月的石桥,还有一座低矮的晏公庙,一同定格在潭口的时光记忆里。
锁口潭虽然是属高枧村的,因为是进出西源的道口,且山峦、溪流一脉相承,仿佛成了西源的门户。“桃林夹岸,山有小囗,豁然开朗……”,我不知道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的记述,是否借用了锁口潭的地理?我们一行不是武陵人,却让老齐领进了宛如桃花源的西源。齐贵飞是西源茶坑人,他务过农,打过工,做过小贩,没想到他经过一番折腾后,还是返乡看中了西源峡谷里的茶。老齐是个有心人,他在淘宝开了网点,把西源的山水和峡谷春茶的图片晒到网上,就有茶客奔着他来了。
在西源村委会的所在地,“宝宝亭”的村名容易让人唤起儿时的记忆。宝宝亭,既是村名又是路亭的亭名,相传是一位姓程的村人在建亭的时候,以儿子的乳名作亭名的。我觉得,这样稚嫩的亭名,比文绉绉的亭名可爱多了。西源是呈丫字形的,山环水绕,一收一聚就拢在一起了。村庄与村庄之间,隔得不远,上村鸡一啼,狗一吠,下村都听得清清楚楚。石峡林是西源进入新碓、茶坑、茅山店、西园、新岭下等自然村的一个山坞,樟树、枫树、槠树、栎树、杨树、檀树,还有不知名的杂树生长其中,生发、旺盛、茂密、蔽合,让坞底一溪清流更加深幽……像突然飘落的雨,阳光亳无征兆地从天空射了下来。在树叶上雨水滴落的瞬间,叶面被阳光照亮了,微风吹拂,新鲜的嫩绿宛如波纹地漾开,漫山遍野,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路是随着溪流与山势延伸的,路旁百草葳蕤,尤其是臭朱茶(鱼腥草)长得蓬蓬勃勃。山峦叠着山峦,山就有了褶皱。通往褶皱的山路蜿蜒,窄窄的,路边长满了荒草。树根裸露的路段,覆着厚厚的一层腐叶,脚一踩就踩出了一泡水。平坦处,茶丛三五成行,一条一块,依着地势,并不规整,但每丛茶树上都抽着嫩绿的芽。因是阵雨过后,茶地上静悄悄的,只有鸟儿在鸣叫,一阵阵的,此一声彼一声,清脆,婉转。返到进村的大路上,碰到一位从山上采茶回来的妇女。她穿着雨衣,肩上掮着扁担,前有竹篮,后有蛇皮袋,茶片满满的,面上还横着小竹笋。她边走边与老齐搭腔,急匆匆的,步子迈得很快。老齐告诉我,她是新碓的,采摘的茶片都卖到他厂里。
去西园的路旁,处处是春天生发的踪迹:田里的油菜已结籽,田塝上的豌豆胀了豆荚,山上的毛竹笋正在拔节脱壳。季候己过了花季,桃花、梨花、李花、枣花都谢了,但西园村边一株雪球花仍灿灿地开着。雪球花是木本的,花枝像长长的荆条,洁白的花瓣组成花球,甚是好看。雪球花在清风中摇曳,飘逸着淡淡的清香。花树长在石壁缝里,石壁下还有一眼泉水。石泉只有饭锅大小,却比饭锅要深些,形如倒了向的标点符号——逗号。泉中水清冽,有小鱼在游弋。泉边的石壁上是刻有泉名的,字迹却被青苔覆盖了。在石泉的水影记忆里,挤满了村民的倒影。村里的人可以远走他乡,可这样的泉水忘得了吗?
听说我们要去看村里的祠堂,村中一位捧着碗吃饭的中年人自告奋勇地在前头带路。深巷,石阶,院墙,旗杆石,一如对村庄远去时光的辅垫,祠堂的荒凉与破败还是让我感到惊异(甚至有错位感):寝堂已倒了一部分,其它的梁与柱都朽了,有的甚至是斜斜地倚着,椽顶已变形,仿佛只要有一阵风,抑或一场雨,就会坍塌。而青石板的地面上呢?有禾杆、瓦砾,有长着的苔藓与青草,还有骑在板凳上的红漆棺材……宗祠,在村庄的宗谱上是不会遗漏的。村庄祠堂的破败,究竟是时光的侵蚀,还是村人记忆的遗漏?
回到西源的怡心廊,老齐的妻子已泡好了茶。涧水,新茶,掀开青花瓷的杯盖,就有一股绿茶的清香氤氲而出……面对与怡心廊平行而淌的溪水,以及远处的石峡林,我感受着西源的散淡与清和,还有西源的山水传递出的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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