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时生活的那个城市，紧靠长江，我的家在那城中离江边不远。小时候我常逃学去江边看江水奔流船帆远航，看码头的一片繁忙热闹。小城里也实在没有好地方，只有江边码头才算得上是个好去处。其实，码头也没什么好玩的，只不过捡几块石瓦飘荡水面，只不过拾几个自以为奇巧的卵石丢弃在回归的路上，这些很快就让我生厌了，但我还是常寻着船笛来到码头。也许是家里太清冷，来寻码头的一片热闹，也许是我在成长的岁月里，意识到喧闹的码头才是我心灵的僻静之地。

　　小城的江岸不长，码头却有七八个，都是那么日日繁忙，如那永不停息的江流。白天，时而有那么三二只首尾相牵的驳船靠上码头，一些搬运工人踏着晃悠悠的舢板哼吟着把货物搬上岸来。夜晚，码头是比较安静的，大小的船只静静地泊在码头，没有夜半的钟声，只偶而有一艘夜航的船悄然驶来，几声回归的笛鸣，把夜的长江呜咽得更加幽远，江面上，漂移的航标和静泊的舷窗朦胧出一点黄晕的生气，只有打夜的船工那时灭时燃的烟蒡弹起一星不眠的兴奋。我还是常常在白天来到码头，因为夜晚的长江就象一条黑色的巨龙令人畏惧。

　　我沿着江水在石滩上泊下的痕迹从第一个码头走到最后一个码头，然后再走回来。每当哪个码头有船停靠，我便站在那儿观望，待旅客散尽货物卸完，我才兴致未了地走向另一个码头。我在江潮的拍打中渐渐长大，在船笛的长鸣中渐渐有了思绪，我在码头寄存下日益成熟的感想和对生活的向往。我站在江岸的石堤上，迎送来往的船只，感受船客来去的匆忙，最使我浮想联翩是那个让客船依靠的船坞。看得出这船坞原是很大的货船，斑斑水锈早已封存了它重新乘风破浪的愿望，粗大的锚链没有锁住奔腾不息的长江，却缠下了它与这码头永久的情缘。我看到那些正在江上穿梭来住的航船，想到它们也将苍老，也将泊在一个码头，让别的船儿来偎依凭靠。

　　客轮靠上船坞，载来一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旅客，谁也不知他们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是欢聚还是伤离，这小小的江城是归宿还是驿站。我在一张张风尘的脸上寻找船客们的心迹，却也觉察出那疲劳的神色里悲欢离合的影子。我曾看见一个挑担的农人下船不慎担倾江中，无奈地对着江水叹息；我曾看见一个天真的孩子松开母亲的手，在船客匆忙的脚下拾起她从长江那边带来的画片；我更常常看见船去船来，船上船下人们频频地招手久久地呼喊。码头好象是一个舞台，演泽着人世的故事，浓缩着人间的情感。

　　我不也是一只游荡的船儿么？不知何时从远方漂泊而来，疲乏了，随意地靠上一个码头，不知不觉让时光的流水锈住了镙桨，也成了一个让旅客踏岸让航船停泊的船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