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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黑牯

时间:2014-10-24 07:06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舒逸文 点击:
听说一位干了多年的农民工,因为生了病,被老板解雇了,而且什么补偿也没得到。我就想起队里的那头黑牯来了。 之前,队里也有很多牛,却身矮力小,拉犁偷懒,不好使唤。春耕时节,别队要打复水(第二遍犁耙)了,我队的田还是干硬的旱地,没有翻耕出来。 一

听说一位干了多年的农民工,因为生了病,被老板解雇了,而且什么补偿也没得到。我就想起队里的那头黑牯来了。

之前,队里也有很多牛,却身矮力小,拉犁偷懒,不好使唤。春耕时节,别队要打复水(第二遍犁耙)了,我队的田还是干硬的旱地,没有翻耕出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是关系到吃饭问题的大事,大家心急如焚。队长也不敢怠慢,为了不贻误农时,遂决定尊重大伙要求,弄一头有力气的大牛来。

消息传出后,一位牛贩闻讯赶来,想做成这笔生意。一阵寒暄过后,向队长递过烟酒,媚态百般地说:“听说你们春耕缺牛,我很同情。于是专门赶来告知,我队有好几头大牯牛,拉犁力气大。但缺乏母牛和小牛备后。如果你们需要的话,看在本宗堂上的面子,我们可以调出一头大牛,帮你们解决燃眉之急。你们要是诚心,就用一母三小斢换吧。”

牛贩子的心里,脚趾头都知道,分明是想借机大赚一把,哪有什么关爱可言?

这么大的事情,队长当然不敢个人做主,来找我伯父商量。伯父凶悍,但很正直,是队长唯一害怕的人。大小事情没经他同意,是说了不算数的。听了队长介绍以后,伯父理直气壮地说:“大牛、小牛,各有所图。四换一,条件是有些苛刻,但春耕要紧,这节骨碌上,撞到别人关卡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斢来就是!”

见伯父答得那么慷慨,队长如卸重荷。

过了一天,牛贩牵来了一头黑色的牯牛。一试用,确实不错。伯父就应邀去打了“锅食”(即成交时吃一顿饭)。牛贩如愿以偿地牵上了一头母牛和三头半大的公牛,眉毛都笑弯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咧开的嘴角,冒出了一股浓烈的醇香。伯父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无奈和苦笑。

这黑牯真是名符其实。清一色的氄毛乌黑发亮;一对猪獠牙形的大角高耸头顶。睫毛粗长,圆溜溜的大眼闪闪发光。它抬起头,显得气宇轩昂。它凝视远方,心里装着无穷的希望。它身高块大,站在面前,彷如挡住了一面小山,让我辨不清东西南北。我踮起脚尖,伸直手臂,还摸不到它的脊背。它骨架粗壮,膘肥体胖,肌鼓囊囊,让人联想起运动场上的拳击手和举重运动员。毛绒绒的四脚,婉如四株没有开剥的棕树。虬曲蜿蜒的粗筋,恰似爬上古树的老藤。

才刚吃了些草,堂哥来了。他把牛綯穿过牛鼻,套上一个结,牵着黑牯下了地。把牛喝住,犁放好,将牛轭往大黑牯肩上一挂,在脖下系了一个活结。再把牛綯穿过系在缆绳上的挂环,走到犁后。“喝!”了一声,只见大黑牯后腿直绷,身子前倾,拉着犁呼呼向前了。犁前四蹄摆动,犁后泥坯翻滚,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波浪,伴随着闪闪亮光,飞快地向前荡漾。

耕了好久地,堂哥“哇”住牛,解开绳子,卸下牛栀,将大黑牯牵到荒地。黑牯得以了暂时的休闲,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舒缓了一下疲乏的身体,顿感十分惬意。它伸长了脖子,俯瞰着地上的野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虽是阳春三月,新绿却还没完全长成。枯黄的野草,夹杂于新绿之间,一干一湿,相依相伴。牛的头脑简单,没有牛贩子那么多的心计,生活也就这么简单。想着这是主人对它的犒赏,即使再差,它也毫不挑剔。它一边用长长的尾巴和蒲扇似的大耳扑打着正在身上嗜血的蚊蝇,一边用粗长的舌头不分老嫩地卷吃着野草,不去想主人对它咋样,颇像心满意足。此时,我想起了奋战在城市里的农民工,他们不跟这头大黑牯多么相似吗?不也跟这牛一样朴实善良吗?

更可贵的是:黑牯虽说高大彪悍,但性情十分温驯,男女老少,都可使唤。大人小孩,皆可把它当马骑——彷如一位慈善的老人,任淘气的孩子怎么折腾,也会乐呵呵的。它老成懂行,干耕湿犁,粗犁细耙,哪里开犁,哪里上坎,各种套路,十分熟悉。如果碰到闷石,它会立刻停顿,回望着主人,示意不能前行。否则会致使犁耙破损。这让我想起了堂哥和堂叔,他们也有如此的善良,对人循循善诱。我就是在他们的耐心指导下,学会耕田种地的。

队里有那么多亩水田。别的牛力气不够,耕田太慢,且不好使唤。所以大伙不用。而大黑牯快步如飞,老练好使,能者多劳,只要队长安排耕田,谁都会争抢着与它为伴。它的足迹踏遍了队里所有的丘块,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坚实的脚步丈量了田地的面积,拉断的缆索记载了拉犁的艰辛,磨掉的绒毛记录了它付出的多少。队里共有多少丘块、多少亩面积,分布在什么地方,哪一丘有淤泥陷阱,需要停一下,提醒主人小心,它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后来黑牯老了,体质下降了,身体一天天消瘦,终于走不动了,更谈不上拉犁了。饲养员去给喂草,发现它静静地卧着,不愿站立了。给嫩草送到嘴边,它只是十分留恋地望了一望,又闻了一闻,然后把嘴移到一边,再也不吃一口了。报告队长以后,队长叫人请来了兽医。兽医说:“它年老体弱了,就算我能救活,它也不能耕田了。你们趁早叫屠夫来吧,还能让大家吃口新鲜牛肉。队长安排了几位大汉,用牛綯拴住鼻子,猛地踢了它一脚,吼它站起。老牛扭动了一下羸弱的身体,使尽全力,慢慢地、慢慢站起来,两眼泪汪汪的,一眨不眨地望着周围的人,仿佛在诉说自己衰老的无奈,讲述自己不能再为主人耕田效劳了的遗憾。而不知道:它即将面对的,是它曾十分忠诚的主人的屠杀;它拉犁被磨起了层层老茧的皮,即将被主人剥掉,卖给皮革店做鞋子,让人践踏;它的身体,即将被主人切割成大块小块,实施骨肉分离;而它的肉,即将被主人切细入锅,火烤油煎,然后当成喝酒下饭的好菜。我的双眼,也泪水四溢了。我多想拦住大人们,不要戮杀这头曾为我们辛勤付出的老牛,让它自己慢慢老死,入土为安。但我还小,没有能力制止。大人们用绳索套紧了它的四腿,推倒它,屠夫拿起了亮闪闪的尖刀,朝大黑牯的脖颈上割去。老牛挣扎了一阵,发出了一阵长长的、悲哀的鸣叫。我仿佛听到了一位慈祥老人,在历经沧桑之后,临死前悲哀的哭泣。感觉到千万支利箭射向了我的心脏,胸口阵阵剧痛。仿佛觉得:这一刀,正割在了我的脖子上。牛脖子上流出来的,是从我心脏里喷涌而出的鲜血。我”哇“的一声大哭了,双手抱着头,奔跑着离开了现场。

世上最残忍、最可恨的是什么?是一些人的贪得无厌之心!为了吃到新鲜,满足自己的贪欲,竟然活生生地屠杀了一生效忠于自己的对象!

那一次分到的牛肉我没有吃。我在心里,祈祷着大黑牯到天堂去,不再遭受苦难,不再遭受主人残酷无情的杀戮。也在心里思忖和拷问着: 人啊,能否讲点良心,仁慈一点?(作者:舒逸文,原名舒桃生,生于1964年3月,湖南溆浦人,教师出身。曾用笔名舒至诚、至诚在各大网站发表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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