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学之前,73、74年吧,我祖父教我背诵的“毛主席语录”,我全背下来了——这样的话,祖父带我上茶楼“饮茶”,可以很讨巧就靠背这些可以让祖父在乡亲面前很得意,而且我可以吃到许多免费的包点。 很有点方仲永同学的味道吧? 加上那时节,满眼都是写在墙上的毛主席语录,认得了一两个字就可以认得整句话了。所以,尚未上学我认得的字已经很多了。 好像在我二年级的时候,76年吧,我就爱上了看“字”。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先父让我到镇子上去买盐,我最高兴的是买盐的程咬金同志给我装盐的“纸角”(一种三角形包装袋,形如电视剧演的上海人服丧戴在头上的帽子)是用报纸做的,那么,我就可以从镇子上一路看回来,就不觉得路程既远又单调啦。 然后,在当时“破四旧”的大潮中,老师让我们回家去收集“黄色书刊”(就是纸质发黄的那种书刊,哈哈,咱的老师望文生义的能力真强啊)回来交给学校,我当时的班主任最喜欢指使我将收集起来的东西扔到垃圾堆里去,我认为那是“相信老猫守咸鱼”的举动,因为我会在半路上将一些自己认为好的书藏起来,然后到垃圾堆晃悠一圈,放学就干“反革命”将那些书拿走。 所以,我四年级就会看竖排繁体的《水浒》,看《三国》(当然,不会全,因为那些书都是三五回就是一本),还看了最容易看的《闪闪的红星》,因为它是简体字,横排,可惜那书少了十来页,到如今我还不知道冬子有没有找到他爹;我最记得的是四年级暑假,找到了一本《五虎平南》,边放牛便看书,我的班主任在路上经过,看到了这个情况,特意走过来看看我在看什么,当他看到我在看竖排繁体的东东时,却不感到惊讶,只是问我,有没有不认得的字啊?那当然有,不过,繁体字认起来比简体字容易,我连猜带蒙的全都能认出老师指出来让我解释的字。 后来到了五年级,就是这位老师当了班主任教语文,他比较纵容我,我又看《封神榜》。再后来,大概是79年吧,发现有个同学有香港版的《吹牛大王历险记》《格林童话》,哈哈,不管,看了再说。我又看了《说唐》,到如今还记得唐朝第一条好汉是李元霸,第二是宇文成都,第三忘记了,第四是雄阔海,因为托住千斤闸被压死,第五是伍天锡,第六是伍云昭,第七是罗成……,还记得程咬金同学在梦里学会了三十六板斧,骑着长凳当马学的。又后来一位转学来的同学的爸爸是一位从外地(大概是城里)回来的生物老师,家里有不少书,比如《有趣的动物》《金光大道》什么的,都看了。又有一位同学是我的竞争对手,他学习认真,听课上课是非常安静而入神的放到如今来看都是好学生的标本,他有三个姐姐,大概听说了“闲书看多了就成绩不好”,所以,他从家里拿来了一本“很厚”的(应该有200页吧)《送盐》,说的是根据地的人民怎么给上山的游击队送盐的故事,那些将盐溶液吸收在衣服上,将盐藏在挑柴的竹挑杆里头啊等等,让我如今看那些贩毒的电视剧,总觉得那些编剧很弱智。后来,书店有白话本的《聊斋》卖了,我二叔买了三集,我也看了,而且在同学们劳动的时候给大伙儿讲故事,省却了体力劳动的辛苦,得到了甜头又拼命的找书来看。 到了初一,书店里开始有更多的书卖了,那些严文井等等的老先生复出了!因为我在镇里的学校读(因为咱台山一中不要我),您想,一个超一流的学生跟二流学生同班,老师讲的那点点东西哪够我学的?就看书,晚自习的时候给同学们讲故事,我的班主任对先父说我毕业以后可以说书养活自己了,先父觉得老师的话放狗屁断送了他儿子的前途而将老师骂了一顿(回想起来,家长跟老师的矛盾不是我当老师的时候才有的哦),我讲故事,传染了同学们都去买书,他们买,我看,看不够还去镇子里的图书馆借,那些《骑鹅旅行记》《唐吉珂德》《海底两万里》等等等等,都是初一看的。 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的老校长,在晚自习的时候抓到了我在偷偷地看《白蛇传》,竖排繁体本,他老人家用很轻蔑的口气问:你能看懂。我回答说:有什么不懂的?——的确,有什么不懂的呢?从这里看出来,老师不如某些学生,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事情,也是三十年前的东东了。 初一的时候,有个语文竞赛,其中有个题目是填成语的,让考生填“画地为( )”,我根据《封神榜》里姜子牙画个圈不准武吉出来的典故,就填“画地为牢”,但是评卷的时候,老师非说“画地为蛇”才对,还找出了课本让我看《画蛇添足》,因为不能让我一个初一的小孩超过他的初三学生。——从这里看出来,老师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是如今才出现的,早就有了。所以,我只能屈居亚军。谁让我没有办法找本《封神榜》出来呢?而且,我自己的语文老师也说小说是不能拿来当答案的。真狗屁啊狗屁,什么是“典故”他懂么? 写到这里,我发觉了,当老师的,特别是当语文老师的,能比一个“方仲永式”的学生高明的,很少很少!或者你遇到过,我可真没有遇到过。 但是我的学生很幸运,他们遇到了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