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雨，跌落在屋顶，叮咚作响。他侧耳去听雨声，睡意随着这淅沥的雨声起落。他想明天地面就湿润了，光脚踩在上面凉凉的软软的会很舒服，如果明天还是像这样只是下雨，他就要穿了父亲的蓑衣跟村里的谢老师去河里钓鱼，谢老师走到哪儿他就去哪儿，他的钓竿伸向哪里他就伸向哪里，他倒要看看，那个老头子是怎么厉害，一天就能钓到那么些鱼。

　　要是放晴呢，放晴可以干什么呢。他想，田里肯定涨水了，不知道有没有从池塘里跑出来的鲫鱼进到里面，他要放一个月口仔细看看，他想自己一定要到泄水的闸口那里等着，拿上自己做的鱼叉，守在那里。如果看见水面上浮起一个青黑的背脊或是红红的尾鳍，他就一鱼叉叉下去，去年隔壁的李大叔就是这样叉死那条大的黑鱼的，他用的还是锄头，肯定不如自己的鱼叉顺手。

　　他这样想着，仿佛就看见第二天的自己怎样用鱼叉叉住了一条活泼壮健的大鲤鱼，又仿佛是亲手在浑浊的流水里摸到一条鲫鱼的尾巴，它使劲冲出他的束缚，用强力的尾鳍扑棱出水花，溅得自己一脸的水。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似乎那上面真的已经沾上了泥水。

　　晴天还可以干什么呢？除开这些还有很多的，去山上转一转，或许会有很大的收获吧。山花开了，那种好吃的野莓也成熟了，这次一定要多吃一点，上次就是姐姐哄他说吃多了会肚子痛，他便老老实实将自己摘的那一大把全给她了，这次他不给了，最好是不叫上她，自己一个人去，可是一个人找不找的到地方呢，他又有点担心。那叫她还是不叫她，这个孩子犯愁了。

　　他想着天明可以做的所有事情，睡意越去越远，最后索性张大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望向屋外。窗户那里透着一点亮光，将一份黑暗稀释得薄了一些，雨声就从这薄薄的空气里穿过，进到他的耳朵里。这雨明天是会继续下还是会停呢？母亲一听就知道了，可是他听不出来，他真想叫母亲给自己听一听，可是这个时候她睡着了，把她喊醒，她肯定会要自己睡觉的，还是算了吧。

　　这个孩子的心思被这一场雨给搅动，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觉，小小的脑袋同心房里，又实在没有太多的事情去想，于是只好去数雨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数着数着，眼皮却要彼此粘上，他就努力把他们睁开，像是要同这睡意抗争。

　　这样抗争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听见一声洪亮的鸡鸣。他来了兴趣，仔仔细细听着，从那声音的强弱，持续时间的长久，最后一个收声的转折，他听出了是哪只公鸡打的鸣。他甚至还听出了这小东西啯啯啯啯叫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脖子向前伸一伸，脑袋就低一点，然后缓慢而极有韵致地将脖子和头抬高，小眼睛眨上两眨，红红的鸡冠微微摇一摇，嘴里喷出一点热气。他想着那样子，自己就去学，喉咙里却发不去那好听的声音，呼——呼——呼——，那不过是大口吹气哩！

　　他吹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躺下去数雨声，这次却没有气力来抗争眼皮的闭合了，于是听话地闭上了眼，鼻息也放得均匀，一点一点的，竟然就睡着了。

　　他在梦里梦了个晴天，又梦了雨天，吃了一大把野莓，嘴唇红红的，像是公鸡的大红冠，他一撮口唇，呼——发出极响亮的一声，比公鸡打鸣还好听。他用这口哨去模仿各种动物的声音，鸟儿唱狗儿吠，将一条山路，搅得热热闹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