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

　　孩提时的年味总是最重的。打扫、掸尘、擦拭、换床被。即便不是最新的被套换上，起码也需要一种新鲜的阳光味道相伴新年的第一夜。热腾腾的年，总是从厨房的烹煮组合了饭桌上所有的色香味。家人围坐之前，还是有所分工的，乐此不疲的人用半天的光阴操持完了所有累积而作的年货，一旁闲散小囡笑逐颜开的时刻集中在收取压岁钱的那瞬间，只是一转身红包又进了家长的包包，快乐也随之隐灭，喜庆的气氛在窗外的烟火味里浓郁起来。

　　弄堂里弥漫着美味佳肴混杂的香气早已被硫磺烟气充斥着走了味，除夕日的中午，仍有人家会在桌上摆着香烛与酒盅，把烧好的菜先祭祖。那种神秘的劲会在小孩子的心头萦绕上好多年，大人们总是嘱咐不要偷看的事就越能激发偷窥的欲望。先祖们是否来过看过尝过，只有大人们心里面清楚。只是如今为了怕老人们过年受累，年夜饭通常会去饭店里预定。即便真的一伙人去外面吃这顿团圆饭，厨房里的滋味应该依旧不改的吧。

　　黄昏临近时，天上居然飘下了些零星的雪。老天或许也难免苍然，当有些人在为大雪铺地给归乡过年的游子徒增烦恼的时候，这边悠闲地在家等吃的人却在心头祈愿着有瑞雪兆丰年。一年又将一年，几时才可以摆脱了一些事的拌扰，真正地安定心神，感受同样的一份幸福与快乐？

　　“山斋饭罢浑无事，插了梅花便过年”。此时，梅花仍盛开在枝头，未曾带回屋内来，亦算是过了年。夜里沿着冷冷的街走回，在过往的日子里人早已变得慵倦得多了。对于时光流逝的麻木，对于辞旧迎新的轮回，看着街市上新年的商店布饰与景物，多少会在心灵上给予了迎接未来红火的美景。路过２４小时营业的店铺，居然在年夜饭的当口仍有人在吃快餐。起码里面的温度还是暖暖的，不管过怎样形式的节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选择。

　　远处的烟花璀璨旖旎，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团圆。大年夜，一碟花生米，一杯薄酒，幸福也会全在里面。此刻，烟火从我面前的窗口串起，映红了身边所有的东西。旧岁将过，只能零点的钟声响起。

　　初一

　　春节，晴冷的日子。冰点下的新年第一天出门很有感觉。

　　一点左右开车，早就发觉路上的店门除了超市之外很少有开张的，明知道新年里不可能有那么想赚钱的店家，居然还收到宜家的短信说初一照常营业。于是兴冲冲带上初一找来的借口居然是给床头灯配个原装的灯泡去。小家伙总爱惹事生非，他决定了带上谁不带谁，弄得不让上车的人一脸阴晦气。车上他也闷着，瞪着大眼一句话也说。问他出门开心不，他接了句：开车别说话。

　　难得的好天气，也难得有了好路况。一直以来的高架上的堵塞，今天这个日子里一改往日的拥挤，畅通无阻一路到底。欣喜之余，却不敢奢想要在往日也少了那么多车辆和人流，这个城市将如何运转。高楼依然林立如昔，怎会因人少而心感苍茫了许多呢？应该是初一早上的汤团吃多了心里堵得慌。

　　路上车少，而偌大的宜家里却是有着前所未见的人潮。要在往日里去停车场都不用兜圈子就直接能停好了车位，单今天在里面绕着找着，才算安定。初一默念着停泊的数字。这点大事一贯由他负责。电梯上去之后进了转门他感觉不对劲，抬眼望着申请大人抱着比较安全。等他安坐到推车里之后，还假装说了句：我替你们看东西。一夜之间大了一岁，话居然还那么多。

　　嘎热闹的人，随着热闹也来去匆匆。执拗的人依然如故要在餐厅里喝点他中意的下午茶点。蛋糕和鸡翅，拖在自己跟前，土豆泥和咖啡指指点点地要我移走。身边老外推着童车里的洋囡囡冲着他嗷嗷叫，让他跟人家打招呼，他说：人家还小，不懂英语。坐会儿跪会儿消停完了他的茶点。只是突然想起来，跟他说起，回家后拿着那些玩具去哄哄爸妈高兴。他低头沉思了一番，回答道：这事，别再拆穿了。

　　也是，人生苦短，何必事事拆穿。得欢乐时且欢乐着，新年快乐，不是每天都需要提醒的。

　　初二

　　女儿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如今独生得多，平日里就是围着自家父母转的女儿，还会有多少旧规矩来延承。才发觉，今年居然忽略了许多年前应该准备的事。比如买贺年卡，比如给玻璃窗上贴上新年的窗花。心里有点责怪母亲没有在哪个时刻提醒一下，一直都是由她来点拨的琐事，平日常像世外的闲人，只等着休息日背着包去买书看朋友。年前，她忘了说，自己也就忘了给小屋里添些喜色。

　　寒意很浓的年里，屋外簌簌落落尽是民俗风情。路灯上悬空摇摆的大红灯笼不再突兀，只是众多商家的门锁紧闭，贴出的纸条上清晰地写着“春假初一至初七”。若在过去的旧街老巷上，家家的阴晴圆缺都隔着厚厚的门板渗透出来。而今就算是再精致温馨的室内，一扇铁门冷冷严严地隔绝了外面的瑟瑟森森。

　　常在爹妈眼前的闲人，到了节日仍然还是很闲。老爹的收音机从不断音，无论屋里有多少人在说闹，它始终工作在同一个波段上。轻轻看，轻轻听，轻轻笑，两个老人忙碌着转悠着，同时笑意满面，那些笑意因是一种放心，放心里得到的满足和乐意。没人在意这些，都如此随意自然，半杯水的感恩心怀，随心拈花的诗意却都留下无心的春意来。

　　跟随着初一移步至室外的宽阔地上燃放烟花，看着他一脸自豪，应该这几天自己也曾上手过。看着如今的孩子如此胆怯的模样，老妈总说起初一的爹当年如他大小时早就口袋里揣着五百响，跟着小伙伴们四处东躲西藏的点鞭炮玩去了。待回家时总是一手的硫磺味和一口袋的纸屑。全然这是男孩子的玩意，女孩子只有看的份，偶然站远远地指点或出卖人家躲藏的方位。

　　尽管都喝了些酒，还是感觉脚趾头冷。回屋喊着要喝茶，小孩子在原地急得蹦脚显示着小野蛮和霸道。不远处的腊梅香气又卷来，独自一人回屋双手捧着杯热茶默然无语。站着看楼下的风口里绽放的烟花，门前一地的残片，让黑夜里的风吹动满地沙沙响，一脸敬畏的神情都放在小孩子的脸上，同样映衬了老人们一脸隔世的欣悦。

　　初三

　　过年都说是图个热闹，却也不该是天天为了热而去闹腾的。还是希望能在假期里有个属于自己的日子，清闲而散漫地过着。有闲的人自然不会去刻意安排掉时间，纯属偶然却仿佛别有用心地朝某个地方而去了。记得年前与人聊过关于糖果的记忆，不知道如今还有多少人会对“大白兔”奶糖铭心刻骨着。很早就已对糖果“疏远”了，跟着连吃巧克力的品质和品牌都要挑挑拣拣起来。那夜说着对甜蜜的回忆，不如说那些甜蜜都早已被封存了起来。今日站在好时巧克力世界的门口，心里仍带着些茫然。若换在二月的某个日子，那些小小的披着彩衣的甜味一定会不同些。

　　有些地方好像永远跟节日无关，似书城里的人群永远像不落的潮水。习惯了在小而幽静的书屋里找书，进了福州路上的书城总有股被推着消失掉的暗示。更有痴书的，拿了爱的书蹲着坐着依着靠着就认真起来，不管不顾寻不着他的时候人家心里有多焦急。总感觉看书是件比较私人的事，适合捧着在自己的空间里撕皮拽肉地回家蹂躏纸张和内心。恰前日电视上介绍读书会的发展趋向，借着书的共鸣让更多的人在一起交流和交往。开放和封闭，对于书来说都一样，更多的要看阅读者自我的调剂。熙熙攘攘间，挑挑拣拣后，刷完卡又心生悔意。那么一叠拎着抱着，勒疼了双手不说，又一次不得不在心理衡量起实体店和网上书店的好处来。

　　举重若轻？好一个精神与物质之间价值与分量的比对。都说很多事是自找的，很多人心醉与一本好书，钟情与一个书的挑选或邂逅，仿佛与人相似，浪游的尘世里很难对一人有一见钟情地依托吧。明显地心里暗示的作用很伟大，所幸在冬日的街头还有没有关张的热咖啡可喝，所有沉甸甸的负面都不会让自己忧愁。

　　且想着夜晚里嚼着甜蜜的巧克力，翻着心悦已久的新书，就算灯光不柔媚，也不再对着人抱怨。

　　窗外的风吹不散寒意，天桥上又见人举着相机拍下他们眼里这个城市的光影，而有人却愿意用自己的空闲看别人书写的世界，写者和阅读者，几时，会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