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木棉 我一向对上帝颇有微词:为何造人之初仅造两种性别,弄得我一不小心就要遭遇和我相反的那一种,逼迫中国皇帝和泰国去制造第三种以备不时之需. 当我不小心遭遇相反性别的时候,爱我的美丽女人乃勃然大怒曰:"你就喜欢看漂亮女人!"每当此时,我就很感到委屈:其实我兴趣爱好较为广泛而且不低俗.例如,京剧就唱得字正腔圆;时装也颇具鉴赏力;音乐也听一听,古典的;电影也看他一看,--中国电影除外,和爱国与否无关,但我得说爱国,这杆大旗不时得举一举,因为有人喜欢看;梅兰竹菊也爱看;就色彩而论,沙漠也看一看. 我心里其实明如镜,爱我的美丽女人只愿意我看她,我究其实也的确爱看,因为她实在可以称完美.别的且不说,单是那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就足以证明对的还是上帝.我后来想,蓝宝石至少要几十万年才能形成,我此生看尽恐怕也不能看明白其成因.然而我并非那么爱好观女人之光.现在的很多女人都比较自信,动辄悬挂标语曰:"我很优秀哦!希望你和我一样优秀哦!"每当女人这样"哦"的时候,我就反省:自己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没那么孤陋寡闻,优秀女人也略知一二,例如居里夫人和秋瑾女士.但我又并不想编写<列女传>,所以不必一一细数如家珍. 我终于感到这世界男人很难做了.自从比尔.盖茨大行其道,美国男人便深感压力巨大而纷纷自卑起来,因为女人的性格乃是<比较学>温习得很好. 但我却有自己的幸运.那幸运是:我很幸福地被爱我的女人奉为她心目中的神.所以,每次当她蓝宝石眼睛迷离着尊我为神的时候,我就特别感到受用.于是我也学女人比较道:做男人也有幸福的时候.被一个人而且是女人崇拜就如此感觉美妙,那被亿万人崇拜而至于上百年上千年该是何等威风?难怪古今中外有那么多君子热衷此道.并且,美丽女人眼神迷离地奉献崇拜的时候,也是最温柔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很听话.崇拜是需要听话的.我默默地想,天下有谁喜欢别人天天和自己抬杠呢?而且我对女人毕竟要求不高,温柔则可,有如此低标准的恐非我一人.当我丰收着这蓝宝石般的温柔的时候,一不小心忘却了一件重要事情.这温柔很多时候会转化的,例如,能立刻演变成四个字:喋喋不休.我虽文雅有加,但个性却简洁明快,可以自诩为:很男人.一般的说法叫:没有耐性.每次这"很男人"的优点发挥出来时,我便四下寻找,南墙何在?以前念书时,每逢教授慷慨激昂讲解<致橡树>,仿佛要扫荡几千年腐朽,比如裹小脚,我乃奉献赞美曰:这诗写得真女人啊. 可是,我一边鉴赏这很女人的名诗的时候一边却抗拒着喋喋不休的木棉.心里祷告道:千万别将木棉种在我这橡树的旁边,因为每当风吹过,那木棉太高,叶子就多,发出的声音就响亮,而我这橡树喜欢安静,万一根须不牢岂不坏死? 如此看来,男人依然难为.在经历了长久的木棉的风吹沙沙作响之后,我苦闷道:天下还有没有令男人容易做的事情呢,选择爱谁呢?冥思苦想乃得一妙法:其实最容易做的倒是大事.我终于寻觅到一件很多人做了很久的大事,那便是"爱国".而且,我引以为自豪的是,我做得比谁都快,只用了一秒就居然完美.如何做? 每天吃饭前我洗完手乃大义昭然曰:爱国! 可爱的木棉 前面写了<可怕的木棉>,于是就有善良的女士来劝告道:"魏晋先生,别这样写女人好吗?"我也是很听话的人,其实我们的几千年传统文化教会了我们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秋风一吹便"飘落",或者叫"听话",如此而已.所以,女士这么一说我就已经很听话了,现在我立刻将题目改为<可爱的木棉>,真可谓从善如流. 但是,有一点改不了,这篇文字还要写女人.然据海外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中国正当处于性泛滥时代,又,现在国内文学也纷纷强调"脱下",所以我要写女人又不可让人抓住把柄就得劳神以师出有名,古人云"举贤不避亲",我的"有名"是:写女人不避"性泛滥". 我其实一直很有民族自豪感,自豪之余常常掩卷赞叹:我们的文化真伟大啊,别的暂且不提,单是对抗外来侵略就比别的国度高明而且省事,兵家谓之曰"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略加修正,其实经常是"运筹于闺房之内,决胜于千里之外",千里之外的民族一般是喜欢骑马而不是手捧经典朗读的.但是我们很轻易地就让小脚女人将其拉下马,嬉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了.每当此时,我就有一个感觉,我们的美女可真多啊,而且比圣女贞德幸福,结局也好一些,难怪老是出国,幸福之路也.当贞德被敌人施以火刑的时候,我们的美女正被吃手抓羊肉的大汉搂着. 然而,大概是这样的赠送有些慢而且少,我们知道,骑马的人较为性急,所以他们就来抢,但千万别以为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我们的文化此时乃发挥巨大威力,史家美其名曰"同化",那便是这抢夺倒成全我们了,因为每抢一次,我们的<烈女传>便增加着厚度,历史也自然更加丰富,以供历史学家研究之用.正如研究<红楼梦>可以发现很多谜,研究<烈女传>发现的是"自豪感",这很重要. 烈女自然是好女人.但有一个问题,好女人多,坏女人也就多,为了使坏女人多从而对比好女人的伟大,我们知道,只有好女人伟大了,送好女人才能伟大,所以,生产坏女人的方法是:圣主变坏了,是坏女人诱惑的,红颜祸水也. 以我的经历,坏女人所见不多,小时候遇见一位.那是同学的母亲,年轻又美丽,头发黑而长.大概是有别的女人头发不好,后来将她的美发剪短,如癞头,很难看,并且让很多男女整天押着到处走让更多好人来看,这办法自古叫做"以儆效尤".我彼时太年幼,看了很久也没发现这美丽女人的坏在那里,因为在我心目中,她一直很漂亮而且和蔼.很久以后,大概是受文学的熏陶罢,我终于弄懂这坏女人之坏:原来她既没有可以供痛哭一晚的肩头,--因为她那肩头老不回家,又厌倦在悬崖上长久展览,所以就胡乱找了一个肩头哭一下.与当今女人喜欢优秀肩头不同,她找的这肩头比法律给的那肩头差很远,但她管不了那么多,暂时在这贫瘠肩头哭一哭.很麻烦的是,这贫瘠肩头后来也不耐烦,所以她只好回悬崖,可善良的人们却怕她在悬崖上受冷,于是乃天天给她温暖,这给温暖的方法延续了好几千年,我们给的题目叫:传承有序.也就是大家每天围着她看热闹,看久了也有些单调寂寞,所以也表演节目如篝火晚会,比如可以吐唾沫,可以泼脏水,可以上去揪她一下,可以......总之,可以长智慧,小孩尤甚.我有时候想,我们为什么喜欢说教育要从小抓起,原来如此. 几十年以后,我再次见到这坏女人,却发现她衰老不堪蓬头垢面地蹲着替绅士擦皮鞋,而她从前是成天养尊处优弄发型和做美容.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认出她,认出她却想到了祥林嫂,想到了祥林嫂之后又想到了有仁人君子呐喊要通过立法来惩罚这样的坏女人. 当君子这样呐喊的时候,好心者便会问,写了老半天,你的可爱木棉在哪里呢?答:为了仁人君子的呐喊,这木棉将种在悬崖上,等着变活化石. 无衣的木棉 我的经常写到女人,其实很容易令人来误会,以为我乃贾宝玉者流.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情很难办,那就是辩污,所以祖先有归纳等在这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是,这误会我却很容易消除.道理很简单,当某种东西很缺乏的时候,那也是喊得最厉害的时候,例如,道德沦丧,大家便高喊"学雷锋";战国打得不可开交,圣人乃大呼要"中庸",这也是源远流长的文化. 我大概属于不太喜欢凑热闹那种人.比如,前一段时间全国都关注一位写诗的女人,姑且叫女诗人吧.我也不太喜欢叫别人的名字,原因很简单,我不认识.再则,我骂人也很讲礼貌,在古人那里,直呼其名是不好的,因此古人喜欢首先称呼官位,--现在也如此,其次喜欢称其"雅号",再其次乃称其"字".现代人没有这些,则喜欢称"著名".这著名女诗人据说写过很多好诗,但我从来没看过,或许这诗还没有著名到某种程度,或许我孤陋寡闻,但我却能背诵一千多年前小朋友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而且这叫骆宾王的小朋友长大还写了很多好诗文.由此便又联想到,朦胧诗派的几位能让人背诵的加起来比这小朋友的"鹅鹅鹅"恐怕也多不了几个字. 那关于著名女诗人的闹剧闹到高潮部分,就有支持者辩解道,这是女诗人做的创作实践,也就是试试,也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理论其实很有逻辑.因为我们知道,要将淑女准淑女非淑女变成风尘中人其实很容易,我们的文化也教会了这个,那就是先摧毁其自尊,只要有第一次,她自己就会通逻辑,而且能很理性而自觉地总结这逻辑:反正都......,所以,往后就可以"反正"创作下去.但女诗人是自愿而非被人摧毁的,不在此列,然而,当今中国"风尘"乃仆仆得厉害,倘若全靠摧毁,恐力量不足,也就是说,其中很多也是"试试"一族. 这"试试"一族之所以"风尘"仆仆得厉害,其实倒和很多爱国人士大有关系.何以如此?我们知道,有些爱国人士很喜欢在夜总会那样的地方平女人,这时候是很爱国的,因为这国很好地为爱国人士提供了平女人的活动经费.其实,平女人比平天下更耗费资金. 但这样却很有好处:把爱国人士培养得要比一般人更懂得怜香惜玉.所以,闹剧闹到无声无聊处,就有人来圆场道,这是女诗人从前写的,现在不必无聊纠缠嘛.但这一次将不再符合逻辑:我们可以拍一拍他的肩膀,做关切状笑曰:假如尊夫人曾经"风尘"仆仆过,阁下是否依然感觉美妙呢? 我现在很感谢幼儿园的老师,因为那时候她们总是很顽固地如我母亲一般命令我,那命令是如此下达的:"每天把手洗干净,把衣服穿整齐,不乖老师不喜欢你!"而且,她们最厉害的是让我学会了以此类推的逻辑:爱干净不止是洗手和穿衣,比如,写字也一样.所以,我的字一直还写得比较干净.我后来想,诺贝尔文学奖虽然与我无关,但有可能也应该是喜欢干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