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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熬出来的亲情

时间:2015-01-07 08:39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李清玺 点击:
一次到海滨出差,参加业务培训,时间大约半个月。 初时,兴致很高。会议之余,常到海边走走,黄金的海岸、拍岸的浪花、逐浪的海鸥、摇曳的小船……沙滩之上,脱掉鞋子,挽起裤腿,海风吹着,海浪来了又去、去了又回,即使站着不动,也有一种被拖入大海的感觉

一次到海滨出差,参加业务培训,时间大约半个月。

初时,兴致很高。会议之余,常到海边走走,黄金的海岸、拍岸的浪花、逐浪的海鸥、摇曳的小船……沙滩之上,脱掉鞋子,挽起裤腿,海风吹着,海浪来了又去、去了又回,即使站着不动,也有一种被拖入大海的感觉。

与大海亲近,并非一次,这次却非比寻常。一日之间,至少能约会三次,清晨观日出,午后看阳光,傍晚赏余晖。倘若天不作美,景色愈加神奇,浊浪排空、乌云翻卷、雨帘斜挂、烟雨朦胧……

问题就出在早出晚归上,淋了雨,着了凉,经了风寒,再加上水土不服,内火上升,生理一下子被打乱。上下不通气,肚子肿胀难挨,吃不下东西,连觉也睡不踏实。一天,两天,简直度日如年,心想快点结束吧,真有点想家了,好想喝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

粥养人,娘说,娘熬出来的粥最好喝。

清晨,窗纸一泛蓝,娘就起来做饭。抱柴禾、烧水、腾饽饽、澥糁子……轻手轻脚,生怕扰了大家的美梦。当我们睡眼惺忪爬起来时,娘早出工了。掀开锅盖,取出箅子,一人一碗粥,玉米饼子就咸菜,吃完一抹嘴,身上暖暖的,出门上学去。

有时礼拜天,也会早早起来帮忙——拉风箱,烧火。柴禾燃起来,火苗舔着锅底,水兹拉拉叫着,用力推拉风箱,火苗越窜越高,锅里的水再也熬不住了,热气蒸腾、波翻浪涌。娘一手澥糁子,一手拿马勺,边撒边搅拌,清亮亮的锅里顿时泛起金黄。一个开儿上来,泡沫堆叠,将溢未溢,用马勺搅搅,复又归于平静;又一个开儿,再搅搅;如是者三,然后小火慢煮。

香味飘出来,那是玉米的清香,淡淡的,一种阳光的味道,一种青草的味道,一种果实成熟氤氲不散的气息。

旧时农村,炊烟是一种信号,当家家屋顶袅起炊烟,离吃饭也就不远了。贪玩的孩子,玩得再投入,在碗筷摆上桌前,也能及时赶回家,像是长着前后眼,又如按着生物钟。弟弟急着赶回来,是惦记着锅里的粥汐,那是玉米的油脂,汐在锅壁上,遇到凉气,爆起一层硬壳,圆圆的一圈,有如塑料纸般透明,嚼在嘴里,香喷喷有质感。妹妹不急,橡皮筋跳完了才肯回来,她专等大家吃到最后,抢粥锅的锅巴,浓浓的一坨,吃在嘴里,筋道又香甜。

这样的日子,到进了城上了高中,才告一段落。粥虽然照样喝,只是少了许多味道。下课铃一响,大家蜂拥着、提着桶、抬着笸箩一路小跑往食堂赶,那阵势就像百米冲刺。排好队,按预定的数量打粥、盛菜、领干粮,然后再回到宿舍一个人一个人地细分。粥凉了不说,单说那粥稀得能照见人,有时根本就没熬熟,甚至回来得晚还真就没粥喝。苦是苦了点,大家道没什么怨言,毕竟学习第一,养大个其次。

面壁十年,终于挤过独木桥,考进省城的一所大学,心想这下好了,还用得着喝粥吗?喝粥兴许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出人意料的是,大学食堂窗口多了,可吃饭的人更多,为了早点吃上饭,大家照样排队照样挤。先挤进去的,自己打了不说,还要给同学打,给老乡打,给朋友打,粥碗就在人们头顶上传来传去,稍不留神,就有灭顶之灾,浇在头顶上,灌到脖领里,撒在衣服上,尴尬不说,还要急着回宿舍冲洗,真是热粥好喝口难开呀!

大学毕业,分到一所学校执教,打饭有了专用窗口,吃饭有了专用食堂,喝粥才变得从容,也多了一分斯文。可问题又来了,好不容易对上象,人家却不喜欢喝粥,一遇到小面疙瘩就倒胃,看表情比吃药还难受。成了家,自然要个人起火,熬粥,又成了难题,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从头学起。还甭说,一路走过来,粥熬得炉火纯青,妻子也渐渐喜欢上了,一日三餐,没有粥,总像吃不饱,嘴里也少了滋味。

小宝宝出生了,由于奶水不足,一周多就断了奶,送回老家交给娘抚养。那时,条件还不行,土屋子、土炕、土院落,娘种地又较真,我们生怕孩子照顾不好、影响到发育。有了牵挂,每逢礼拜,都要回家,一是看老人,二是看孩子。一次,刚进家门,就看见孩子守着土堆,鼓捣成了泥人,喊他,待答不理,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赶忙背过身去擦泪。接近晌午,娘才从地里回来,洗洗手、擦把脸,来不及换衣服,就张罗着做饭。饭菜端上来,我吃得没滋没味,儿子倒好,抢吃要喝毫无顾忌。娘说:“小家伙,真难缠,早晨吃过饭,拾了桌子、刷过碗了,还闹着要吃粥锅巴。”我不自然地笑笑。娘接着说,“我就爬上梯子,上到房顶,大声喊:‘谁家还有粥锅巴,咱们大孙子非要吃呀!’”娘的表情语气,逗乐了全家,我也止不住笑出声来。

最近,陪父亲到省城看病,偶有闲暇,父亲就讲起过去的事,讲生活的艰难,讲过日子的不容易,说到伤心处还常常落泪。他说:“咱回家吧!回到家喝碗粥都舒坦,买着吃不顺口!”病医不好,怎能半途而废,我费尽了口舌才把他稳住。整整一个月,他苦熬苦撑,我也忐忑不安。他说:“瓜菜代那年月,粮食很金贵,你叔和你爷爷用石碾推糁子,你叔耐不住饥饿,时不时拣颗生玉米放进嘴里,你爷看见了,忍不住说,‘娃呀,甭吃了,再吃玉米粥就更稀了!’”听后,心酸酸的,相对叹息。他还说:“你大姑打小就能干,青黄不接时,单等你姑挑来野菜,全家人才能喝上稀菜粥!”我知道,那些日子,深深地烙在父亲的心上。

粥养人,娘说的不错。

如今,回家的电话打过去,娘总说,“早点回来,回来喝粥”。临走了,娘也会追着问:“糁子,还有么?我刚磨了,你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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