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适逢学校放假。回家有一段路,两边都是庄稼。有碧绿的麦苗快要吐穗了,金黄色的油菜花开得正盛,大群的蜜蜂在嗡嗡的忙着采蜜。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太阳已经不是很热,斜照在金黄的油菜花和绿色的麦苗上,给它们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摆脱学校往日束缚的我呢,就走在他们中间的大路上,在路两边的大树特意为我撑起的荫凉中,感受着夏天一日当中这最美最温柔的时刻,想象着回到家中,如何与阔别多年的姥姥相见。 姥姥一家迁到新疆多年,两地相隔路远,来往不易,个人平日都有事情,因此只能通过电话联系。现在终于见到姥姥了,老人家精神矍铄,一如当年慈祥。姥姥的归来使全家人都充满喜庆,我想生活如果一直都这样多好。 直到姥爷去世的消息打断着美好的一切。 姥爷去世了,关于姥爷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姥爷在全家整体迁居时就已早到新疆,那时我还很小。至今剩下的印象就是记得他个子不高,脖子里老挂着烟袋,每到他家,我总是跟他去山上放羊,他给我烤红薯吃。谁曾想,十几年前的最后一面就是现今的永别。之前我一直想,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要带妈妈去新疆看望他们,现在这些只能是空谈了。姥姥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翻山越水回一趟老家,还不到一周时间,自己的老伴就在千里之外的另一边与世长辞了。 我看见姥姥在电话上不厌其烦地叮嘱舅舅们,安葬时应该注意的各项事宜。听着看着,我就为姥姥感到心酸,心疼起她了。心里就埋怨远方的那些长辈们了,这些事情还要这个年迈的老人亲口一一叮嘱吗? 我那时实在不懂事。也许是我未见姥姥在人前脸露戚容而好奇,又或许我是想安慰她吧。没人的时候,我郑重其事的问姥姥:“奶奶,你难过吗?”所以说我愚蠢透顶,我应该这样说的:奶奶,你不要难过。可是我没有这么说,现在我一想起就暗暗自责。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担心我这么一问,会让她外表的刚强与心里仅有的防线轰然倒塌,万一姥姥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可怎么办呢?但她的回答又证明了我的幼稚与浅薄。她淡淡的说了句:“不难过,难过啥,有啥可难过的?” 我愕然难明,怎么不难过呢。那时候我读高二,人却很傻,真是什么也不懂。 事后我想,难道是姥姥作为一个老人,见惯了人世的悲欢苦乐,一个人的去世自也不能轻易打动她。 现在想起来,姥姥怎么能不难过,又怎么会不难过呢?和老伴风风雨雨一辈子,现在子孙满堂、其乐融融时,陪伴自己一生的老伴却先自己而去,留自己一人在这世上了。夜深难寐时,再无一人陪她说话解闷时,她能不难过?若不难过,为何在说那句看似轻淡的话时,落寞的双眼会不经意的向北方的天空看那一眼,看向那片自己老伴埋葬之地的上空。 姥姥一定很难过,他只是将伤痛与无奈强压心底罢了。说出来又有何用,不孝后辈如我又能真正理解多少呢? 至今,我能记起那个金黄翠绿的时节,那时候,姥姥回老家了,姥爷在外地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