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清明。 暮霭沉沉,雾气弥漫,天空下起了纷纷细雨。“天边丝雨细如愁”,这雨,这样的时节,牵扯起人的一缕缕思绪。 我想起了奶奶,朦胧中,依稀看见她颤巍巍的颠着一双小脚,在昏暗的灯影里忙碌着。奶奶个头不高,因为缠过脚,所谓三寸金莲,走路一颠一颠,走过她辛劳而普通的一生。 我没有见过爷爷,他过世很早,在我父亲十二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奶奶拉扯着我父亲兄弟姊妹四个,成分又不好,在那艰难岁月里挣扎,受尽欺凌侮辱,甚至非人折磨,奶奶很弱小,但是很勤劳,挺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坎,把四个儿女养大成人,分别成家立室,日子过得较殷实。 奶奶是一个人分开生活,粮食由父亲和叔叔按年供给,肉和油年底杀年猪的时候一次性给予,我们煮好吃的,比如吃肉和鱼,父亲吩咐我去喊她来一起吃,或是给她留一大碗。 在我的印象中,奶奶总是忙个不停。山坡上拣柴火,山旮旯里摘药材,走遍家乡的丘陵岗峦。她种有一块菜地,不能挑粪水施肥,就用瓦罐盛着,一次次的浇灌,菜长得绿油油的。农忙的时候,她就到几个儿女家帮忙割谷,这么大年纪了,儿女不要她做事,一不留神,她早早的在田里劳动着,太阳晒得她的脸通红,汗水直流。 照看孙辈,奶奶毫无怨言。妹妹和堂妹相差一岁,那时正是走大集体,大人要出工,忙的没日没夜,照看妹妹和堂妹就落奶奶身上,往往是背上背一个,手里牵一个,堂妹又喜欢哭,奶奶嘴里嗯嗯的哄个不停,我如今还记得那种腔调,饿了的时候,喂一口水,等母亲出工回来再喂奶。还有两个外孙她也照看过,我印象最深的是,表弟坐在木制的童椅里,眼睛骨碌碌的非常可爱,奶奶将炒熟的蚕豆咬烂,再喂给他吃,我也学她的样子喂过一次。如今我们已长大成人,奶奶却在另一个世界,再也回不来了。 我是长孙,奶奶最痛我。我小时候非常调皮,父亲很是严厉,我犯了事,就用楠竹打我的屁股,而且是脱了裤子打,打得一条一条的印痕,非常痛,有时候,我跑到奶奶的身后躲,奶奶就骂父亲,骂得父亲不吭一声。奶奶一直嘱咐我好好读书,我读书成绩好,奶奶将好吃的藏掖着,偷偷的留给我一个人吃。我读初中的时候,一次放假回家,奶奶喊我去,吃了一碗腊肉加两个荷包蛋,这是我们这里招待客人才有得吃的。我考上了大学,奶奶私下给我一百元钱,其中有五毛钱一张的小票子,那是奶奶存了几年的私房钱,有卖药材的,有卖鸡蛋的,有亲戚孝敬的,这么一大笔钱,奶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我推辞不要,奶奶有些生气,硬是放进我的口袋。后来,我参加工作了,过年时,给奶奶一些零花钱,奶奶一分钱也不要,说留着娶孙媳妇,她要见着孙媳妇。总算如愿了,我结婚的那天,奶奶高兴得忙进忙出。 奶奶身体健旺,无病无痛的,在她七十九岁的那年,邻村的一个半大的孩子骑自行车撞倒了她,伤及内脏,临终前,她嘱咐我们不要去闹事。她总是为别人着想,有一颗宽容的心。 奶奶离开我们二十几年了,有时我一闭眼就依稀看见她颤巍巍的颠着一双小脚,在昏暗的灯影里向我走来。 我想你了,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