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我送儿子去车站,他要先坐汽车去市里,然后在赶晚上的火车去上海。我们一起下的楼,他肩上背着包,手上拉着拉杆箱,我必须快步才能跟上他的脚步。车站离家不是太远,我边走边叮嘱着,其实有些话已说过很多遍了,总怕他没记住,还在兀自地说着:“上车后包放好,钱包要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儿子为了表示他在听且能听到我说的话,把听着音乐的耳朵专门空下来一只。看到他这样,我又有了新的话题:“走路时,特别是过马路时,不要把两个耳塞都放耳朵里,那样司机按车喇叭你听不清,很危险的。”
到了车站,找到他坐的那班车,看到他放好行李,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好在下午车上的人不多,我又跟上车交待了几句,司机说快开车了,我下车,接着又上去,站车门边对儿子又叮咛了句:“下车别少拿了自己的包和箱子。”直到我看着车子越开越远,总觉得还有话没叮嘱完。人真奇怪,有时候也会对他不耐烦,觉得只要他考上学,毕业后能自食力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可是等他真的要远行,车子刚一开走,我就开始想他了,感觉心也随他远行了。
儿子十八岁,考取了上海的一所学校,此次是去上海的军训基地参加军训。刚刚离别在即的时刻,我想到了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现在的孩子出门根本不用带那么多包裹了,一卡在手行天下,迟迟归的担心也降到了最低点,因为以现在的车速,基本都达到了以前老家的那辆平板车,过年贴的那幅红对联上所期望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是无论所有的怎样变,唯有母爱是不变的曾经。
当年我离家远行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叮嘱我的,记得自己当时心里很不耐烦,还在心里想,我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心里埋怨着母亲太罗嗦。如今自己做了妈,才真正理解了做妈的心,也无意识地加入了“罗嗦大军”,比起当年的母亲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儿子也一再地对我强调说:“我十八岁了,不是八岁。”其实孩子已经长大了,只是当妈的一厢情愿地把孩子当成了长不大的小孩。不是孩子没长大,只是妈妈不放心。
这些年随着一年年四季的轮回,孩子也在一天天长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乃至考上了大学,有了他自己独到的见解。小时候管的是他的衣食住行,怕冻着饿着走丢了,自己出去玩先得背一遍我教的那几条,不吃陌生人的东西,不喝陌生人的水,不跟家人以外的任何人走,好在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几点了。长大了又想管着他的所思所想,怕他和不好的人接触,还怕他早恋,影响了学习,又不好直说,有时候就旁敲侧击地点一下,你这边着急上火,他那边若无其事而言他。有时候嫌他懒,责怪他说:“有一天你出门上学或者工作了,你会怀念这一长段在家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就会大言不惭又不失时机的来一句:“老妈,给我倒杯水,好让我以后的回忆更加深刻。”还有时能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他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以一个独立的自我出现。于是在某一时刻,我的眼底就会有一丝伤感流露出来,其实是舍不得。转而又想,他长大了,总有一天会放单飞的,不能总在我的翅膀下。朋友对我说,如果孩子一直在父母身边,那他就会永远长不大。在想想青春年少时的自己,不也曾扬言想到一个离家越远越好的地方去吗?以至母亲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心却那么野。
孩子刚到上军训基地的前两天,离家的新鲜感,加上面对新同学的兴奋劲,我和他短信联系,方式一般都是一问一答式。三天后的一个上午,突然收到他的一个短信:妈,在这边又累又热,伙食也不好,我想家了。看到他的短信后,我猛然间感到心疼,嘴里成天念叨着“穷养儿富养女”的育儿经,但一天也没穷养过的孩子,哪吃过这苦头?又一想,这也是对他的一个锻炼,和以后未知的困难相比,也许算不得九牛一毛。于是就回了他短信:儿子,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历练,面对困难,要迎难而上,我还希望通过这次军训你能锻炼的强壮点呢,等你回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明白,当儿子说想家的时候,想念的也不只是一蔬一饭,也不仅仅只是对家的依恋,其间包涵的意义很深。
“妈妈,我给你讲一个乌鸦反哺的故事吧……”他白天在幼儿园听老师讲的故事,晚上都会讲给我听。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畔,转眼小孩已长大,上了大学。不知道《游子吟》里的最后两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小孩真正理解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