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个男人牵着我手。
那时候,他的手很厚实,他弯下腰,轻轻牵起我的手,我一小步一小步颤颤的向前走。
那时候,他的手开始慢慢有变化,他挺起身,有力的牵起我的手,我小跑小跑的向前跑去。
这个时候,他的手变化渐渐变大,手背上手纹慢慢增多,他还是很有力的拿着我的行李箱,他不再牵着我的手,我背着双肩包,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小步慢慢的向前走。
九月一号,新的开始。高考结束了,信誓旦旦的梦结束了,报了大专,选择了一个很有艺术性质的专业。开始新的学习旅程,也是最后的旅程。提前几天买了火车票,一个小时半的火车,第一次坐火车,我很兴奋,我要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车上,他叮嘱我,好好跟同学相处,好好跟室友相处,自己一个人要省着花,女孩子一个人不要在外面乱跑,乖乖上课,乖乖回寝室,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有说好好照顾自己。突然感觉他对我矫情不起来了。下了火车,他跟我打的,来到了学校,报考书上拍得那么好看,显得那么大,其实,多实际的东西,都逃不了PS,譬如,我知道他是那么爱我,还是学不了矫情,对我说,要照顾好自己,譬如,我知道我是那么爱他,还是学不了轻声说句,你年纪大了,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新生的面孔就是新鲜,各个笑得比九月份的艳阳还要耀眼,他拎着我的行李箱,带我注册,报名,送我上寝室,带着我转校园,说,记着路,下次出来就认得路了。我说,我知道了。他等到寝室来了两个室友,才去火车站,买票回家,他担心寝室的室友来得晚,我一个人不敢睡在寝室。
恍惚中,我终于中学时代毕业了。恍惚中,他不像以前那么对我严厉了,不会我这死脑筋做了一遍数学题,遇到第二道相同的题型不会做而让他教我骂我了。他会我有事,他自个一个人憋在心里,初中升高中考试,知道成绩的那晚,第二天,妈妈说,他昨晚一夜都没有睡。高考考试,知道成绩的那晚,第二天,妈妈说,他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大一第二学期,那天下午下完课,和室友走在校园里,突然很想他,我给他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妈妈,妈妈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打电话回来,他一直在说,这孩子怎么都不见打个电话回来,后来妈妈说,他去一个亲戚家,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撞到后脑勺,我哭了,那一刻,我多想现在就在家里,就算不能体念到他的痛苦,静静的在他身边就好。清明放假三天,我提前一天回来了,下午还有课,我逃课了,老师说,你逃课好啊,你逃一节我按你三节来算。我一点都不后悔,下了火车,随便找了辆车报了地址,我想看到他了,现在这个点,应该是睡午觉了吧。
司机看着我一脸焦虑,车开得老快的,我说,不急,小心开。回到家十二点多,远远我就看到他坐在门前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我走进,才知道,他在看小说,年前买的一本平凡的世界看,看了一百页左右,就看不下去了,他看了三百多页。回来啦,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在我耳边响着。是的。饿了没,吃饭去,他合上书摘下眼镜对我说道。不饿,还很饱现在呢。坐在火车上我的肚子早咚咚响了,老师说,在外面不管多糟糕,都不要让惦记着你的家人担心。我想对他说,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懂的克服心里老想让家人为我担心的障碍了。不是吗?大人就该这样。但我没说,或许和他一样,终究矫情不起来。我问他,给我看看你后脑勺。给我看看你后背,有没有肿。腿呢,有没有事。吃过饭,那你吃药了没。周天还要补周五的课,我周六吃完晚饭就坐车回学校了,在家的三天,问的最多就是,有没有感到后脑勺疼,疼你就要说出来啊。你听烦了,说,没有,没有,都好了。其实我想说的是,以后你要是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吧,不要老是惦记着我没有给你打电话。
那天下午上完课,室友跟我说,晚上陪我去夜市,我买个手机套,我说,好啊。路上,我看到一位老人骑着自行车载着一小男孩,像是去晚修,又像是载着溜达溜达。哦,突然想起,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时第一次晚修,我下晚修的时候你也是站在你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旁,等我,载我回家,有一次,你还是那个点在学校外面等我,只是话少了,你没有问我,今天老师讲的你有没有听懂,黑板上出的题你懂不懂做。晚上,抱着妈妈睡的时候,妈妈说,你爷爷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牙突然疼得厉害。
你的无声,让我感到很害怕,我怕突然有一天,你也无声的离开了我。爷爷,从现在开始,让我拉着你的手吧,就像小时候,你牵着我的手一样。拉着你的手看夕阳,拉着你手过马路,拉着你的手,说着往事,然后说,爷爷,你以前对我凶了那么一点。
可是就是那么一点,却是我的大爱。
这个男人从我出生到现在爱了我十多年,他的无悔,他的执着,他的忍着,他从未放弃过我,他不会说,一个女孩子家,读完初中再上个中专就完事了,我学习那么笨,那么不灵通,他还是坚持送我念大学。我是不幸的,我不知道妈妈和某个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分开,十多年从未见过面。我是幸运的,因为有他,他让我得到尊重,他说,女孩子还是多读点较好,这样以后嫁的人家,也不会被瞧不起,识字不多。
他的如此深爱,也亦是我的深爱。
爷爷,换我拉着你的手吧。孙女才能不大,但我会在你的有生之年,拉着你手,带你去看看我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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