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初中的时候转了一次学,从县城中学转到偏僻乡里中学。我降级了,当然,我并不是犯了什么思想错误,纯属个人的要求。
父亲带我去新学校。那天的天气很晴朗,阳光灿烂的照耀着大地,但是我很不喜欢那天的阳光。从家里去学校要爬两个小时的山路,一路曲折迂回柳暗花明,路面坑坑洼洼。路边没有大树荫的遮护,我们都暴露在炙烤的阳光下面。虽然风不时穿过树丛迎面吹来,一路上的跋涉,汗水从身上的每根汗毛如水一样直冒出来,身上的衣服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穿在身上湿露露的。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多了。父亲一刻也不休息,东奔西跑的忙着去帮我办理进校的相关手续。办完一切相关手续后,最后才让校警带我们去学生宿舍,要给我安排住校的床位。校警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很大的集体宿舍,虽然没到上学时间,此时宿舍里面已经有很多住校的学生了。宿舍中间一张大床上,四个人坐着打牌,还有六、七个人围观一起起闹,声音大大的,像闹市一样乱轰轰。
我的床位靠近后窗,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苍翠的荔枝树。我铺好席子,放好棉被。我把东西都从包里拿出来,包挂在床头架子上,衣服叠在床头,书本放在衣服上。东西不多,整个看起来空旷旷的。父亲坐在床边,看我整理床铺。父亲喃喃地说,宿舍人多又杂,得有个箱子放东西才行。
有个箱子放东西那真是太好,放在床尾还可以当做床上书桌,看书写字都行。我一边整理床头一边应答父亲的话。
安排好宿舍,父亲带我到外面小街道。找了个小面馆,父亲和我随便喝了一碗热呼呼地汤粉。汤粉里面一块肉都没有,汤面上浮着几棵空心菜叶,看不到一丝油水,味道有点怪怪的。我们还是喝得干干净净。喝完汤粉,父亲和我坐在店里闲聊一些家常话。也许是下午的原因,店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五点多父亲就回去了。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准备下课的时候。同桌突然悄悄地拿笔碰了碰我小声的说,你看窗外,有个老人一直在盯着我看,好害怕。
我的同桌是个女生,我们的课桌正好靠近窗边。我好奇的抬头看了一下窗外。一棵树叶荫郁苍翠地芒果树下,父亲背着一只大木箱子微弓着腰站在那里吹风。窗外的阳光特别的好,风吹得好凉爽。看到我,父亲就很开心的笑了,蜡黄的脸上露出很深的皱纹。
怎么不进学校来,学校里面家长可以随意进出探访。下课后我出去接父亲。
父亲还是以原来的姿势站在芒果树下,明亮的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穿过射下来,父亲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影影错错,微风轻柔柔地扑面滑过,抚摸着父亲头上一缕缕银白色的发丝。
我也刚来到不久,不好意思去打扰人。父亲向我羞赧地笑了笑说,给你带箱子来了。
箱子两边各装一个圆环,环子上挷着绳子。绳子此刻依然挂在父亲的右边肩膀上。见到我,父亲终于松了口气似的。
都站这么久了怎么不把箱子放下来呢。我很心疼地看着背了半天箱子还舍得放下的父亲,很小心的接过箱子。
地上脏。父亲说,箱子不重,背着也不累。
箱子没有过漆,表面却磨得非常光滑明亮。父亲的手工做还是那么精致求精。现在是农忙时节,家务事一定繁忙。父亲白天赶农务,晚上赶做箱子,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得辛苦奋斗多少个不眠的晚上呢?抚摸着箱子光滑的表面,我内心微微颤动不已。
进去坐一下吧。我对父亲说。
不用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妈一人忙不过来。说到家务事,父亲满脸顿时露出深深地忧色。
就为了送这个箱子来吗?箱子落在我肩膀上,箱子不重,我心情却很沉重。
箱子早两天前已经做好了,由于太忙抽不开身,昨天稻谷踩完都收回了家里,今天你妈在家晒谷,地里也不忙,顺这个清闲赶紧送过来,再过些时日很忙的时候就没有时间来了。
稻谷已经都收回家了,还急着回家吗。
谷子是都收好了,还有两块地还没有耕,早上去放好水了,只等着耕耘出来你妈就能去飘秧了。
父亲执意要走,我只得去送他。送到公路口,然后等公交车。搭公车回去只是一半路程,剩下的路程得走两个小时。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挂在头顶上。父亲和我站在路边闲聊,箱子挂在我肩上。
公车来了。父亲匆忙交待我几句就小心爬上车,车里人很多,父亲用力挤进人堆。车门关上,父亲消瘦的身影便消失在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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