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逢年过节,我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思家心切。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最疼爱我的母亲。
母亲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每个细节就浮现在我的眼前了。我想起母亲做饭、洗衣、缝补时的那副认真的样子,想起她在院子里利用阳光晒上一大盆水,然后,拿出那把木柄的老剃头刀轮流给我的两个弟弟剃头的情景:因为不喜欢剃头,我的两个弟弟像小猴子似的满院乱跑,母亲好不容易将他们一一捉住,可在剃头时,他俩又不安分,弄得母亲手忙脚乱,按下葫芦浮起了瓢……
想到这里,我不仅会心一笑。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因为突然想到了一个过去从未想过的细节:母亲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我静下心来,开始认真地想,可越想越糊涂,关于母亲的睡姿,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片片空白。
和母亲在一起生活了17年,竟然没有注意过母亲睡觉的样子,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想了很久很久,突然间,我想明白了:母亲生了我们13个兄弟姐妹,只存活了我们姊妹六个,年龄差距却很大。母亲被儿女的后天夭折深深刺激了,到现在,一听见隔壁邻居或亲戚朋友谁家的孩子有病她就打颤,不断的替那孩子祈祷起来……
父亲因在林场护林,顾不上照顾家里老下,所以,家里就全靠母亲一人拼死拼活地把我们养大,同时还要赡养爷爷奶奶老爷等一大家子,另外,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因为母亲在两边都是老大)。每天晚上,母亲要把老人孩子们都侍候睡了后,再来刷锅洗碗或者给老人,儿女们,还有她的姐弟们缝衣做鞋,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早晨,在所有人都还在梦乡时,她抹黑第一个悄悄爬起,给我们生火做饭。
记得,家门里的小爷爷,出门要去给他老舅贺寿去,我的小奶奶不会缝棉袄,母亲一夜连装棉花带缝衣,我在一旁给母亲端煤油灯,瞌睡得我直打盹,母亲鼓励我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结果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母亲一直逢到鸡鸣天亮时才缝好,小爷爷自豪地穿上吃宴席去了。
还有,我们睡到半夜时,常常被母亲纳鞋底拉麻绳的声音吵醒,母亲一夜能纳一双鞋底……
当年,我们那里上学时不能住校,每天早上就要五点起床走学校,我胆小害怕,母亲每天凌晨早早起床做针线活等我醒来,陪我在院子里踩着梯子趴在墙头上喊隔壁的同学。记得有一次母亲出去磨面去了,没人叫,我睡过了头,同学们都走了。母亲一直把我送到5里多远的学校门口才回去……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1980年我考上学后在外面的几年里,每年二月二炒豆豆,母亲都给我留着,等我回家时,就放得揉着咬不动了……我毕业后参加了工作,本想把母亲接到身边享两天福,可是家里还有父亲和弟妹们。这时候母亲已经50多岁了,虽然生活条件好了,母亲已不用像过去那样为生活操心了,但人老了瞌睡也少了,母亲还是像过去那样晚睡早起。
到了1992年父亲的早逝,抛下了母亲和还未成家的小弟撒手人寰了。随后我姥爷去世、年纪轻轻的二舅因肝癌而亡和四姨因子宫癌的离去,这时,我刚过六十岁的母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接踵而至的巨大的打击和痛苦几次将她摧毁得形容枯槁……
2000年以后,七十多岁的母亲,负担稍稍减轻了些,但是母亲也渐渐地年迈多病了。她拖着病体,还念念不忘给侄男甥女们做绣花鞋垫,做念想。可是,我竟然没有在意过母亲的睡姿,母亲都这把年纪了,我还不知道母亲的睡姿是怎样的。
就因为她老人家一生的迟睡早起。迟睡,我看不上;早起,我也看不上。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都没有看见,没有细细地看见过一次!
如今,母亲已80高龄了,眼睛和耳朵都还行,就是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当,成天还念叨着干不动活了,给儿女们添麻烦。还操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我偶尔回家时睡在母亲的身边,才第一次仔细端详到了母亲安详的睡姿。有道是:娘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有了女婿忘了娘。我再加一句:有了孩子更忘娘?!我差点失去了看老娘的睡觉机会,看母亲的睡觉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年轻时,母亲被家务缠住,不能来我身边常住。现在,母亲干不动活了,但年事已高更不敢出门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特别地酸楚,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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