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虚龄九岁的时候,父亲就因病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父爱虽然已经很遥远,却由于珍贵,又显得很清晰。
父亲的骨灰盒,母亲一直舍不得安葬,高高地放在家中的小阁楼上。我们小孩子就在阁楼上睡觉,可以这样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煤油灯下看书时,父亲就在身边静静地陪伴着、注视着、关切着我们。我们谁也不害怕,因为父亲说过,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木质的盒子上落灰尘了,总会用干净的布,小心翼翼仔细地擦拭洁净。直到我们都成家立业多年了,才遵照母命,择地让父亲的骨灰盒入土为安。母亲说,她对得起父亲了:子女们成人了。十余年后母亲也去了天国。
记忆中有那么一天,在家中的我,闻到了一股特别好闻的香味,小孩子都有点像馋猫吧,从巷子里奔到街上一看,原来是父亲的好友周爷的夫人周娘娘在我家大门口不远处,支起了一口大锅,是用铁皮圆筒开了口子,烧木柴的,锅里正在红烧鳗鱼——家乡话称母鱼段,满满一锅哟,泛着泡儿,滚着段儿,飘着香儿,吸进鼻子里,眼睛就离不开冒着热气的锅了。
周爷家在农村,是父亲给他们出主意,叫他们用自己的绝活“红烧鳗鱼”,挣几个辛苦钱。方方面面的招呼都是父亲帮助打了的,所以,周娘娘一家对我父亲感恩戴德。我馋兮兮的站在旁边,她就拿小碗盛起鱼段来。恰好父亲过来了,看了看周娘娘,微笑着问我:“想吃吗?”我没敢回答,他紧接着又说,“吃吧!”我接过了碗。啊呀!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美味哦!那种香,黏黏的,咸咸的,烂烂的,带有蒜泥味道的,记不得有没有鱼刺了,转眼间没了,舔了舔舌头,咽了咽吐沫,还想再来两段,嘴大喉咙小,其实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吃得下去了,打出来的饱嗝,都美滋滋的。
父亲掏出钱来递给周娘娘,周娘娘说啥也不肯要,父亲虎着脸说:“亲兄弟明算账!”终究,周娘娘满面通红地收下了钱。
这是记忆中,父亲唯一的一次在外面花钱买东西给我吃。那时父亲已经重病缠身了,这是他在世界上给我留下的最温馨的一幕。主要是鳗鱼段好吃吗?现在想想,远远超越了味觉层面!
父亲用他的举动告诉我,施恩不要图报,帮助别人要忘记,欠别人的情不合适。母亲的话深深教育了我,夫妻之间,“对得起”三个字,是要用青春、煎熬、生命去履行的责任和义务。
每当站在双亲遗像前,我都会想到母亲始终舍不得安葬的父亲的骨灰盒,对于外人匪夷所思,对于我,了然于心,亲人的爱和思恋,是穿越阴阳的,真情的味道难忘,难忘真情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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