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家探亲,临行了,好友孟杰一家邀我们过去小叙。我与妻商定,临行前一天借宿他家,第二天直接去火车站坐车返程。
电话联系之后,我们决定先去火车站取第二天的火车票,然后再去他家。27路公交车上,我们一家三口背负行李,带着淡淡的离愁,慰别家人——这一别,不知又要几百个昼夜之后才能再相见呢?
一番颠簸,公交车终于抵达了火车站,母亲的电话也如期而至。莫非是什么行李忘记带了?我狐疑着按下接听。
“三子(我的乳名),桌子上有许多牛奶你们怎么没带啊?糖糖路上不要吃的啊?”
“哦,看到你打电话来,我还以为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呢!那些东西留给果果(我哥家的小女,糖糖的妹妹)好了!”
“我怎么开始感觉不好受了呢?”母亲略带沙哑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
“啊?怎么了?”我以为是母亲的身体不舒服,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急急地问道。
“你们都走了,我一下子心里很难受了!”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母亲不是很善于表达,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而此刻,我分明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忧伤!
“要不,你们拿好车票后再回来吧!”
“没事的,又不是头一次出门了,等下次假期不就又回来了嘛!不用惦记,你好好陪果果吧……”我内心酸楚着,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们要是还没有上车,干脆打个电话给你那个同学说一声,别去他家了!直接回来吧……”母亲继续哀求着,我的内心早已一片潮湿!
自从初中开始,因为要住校,所以我便常要离家在外,每次离别之前,母亲脸上的离愁,总是有甚于我。离别的前夜,母亲奔忙着为我准备在外的饮食起居,她房间里的灯总会亮到很晚。然而,如此直白的表达她的离愁,如此忧伤地挽留我,却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
听到母亲满是哀伤的挽留,我内心深受震动。我语无伦次地劝慰了母亲几句,终于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母亲的忧伤,我只说了句“等等再说吧!”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把母亲打电话的始末说与妻听,妻听后也很是感动:“那我们该怎么办?你是如何决定的?”妻的眼眶里一派晶莹。
“这……”打电话取消今天的小聚的话,孟杰一家倒不会因此怪罪,可是,到明天还要离开,难保不会再次让母亲哀伤,所以我一时也没了主意。
其实从昨天晚上,在我哥租来的房子里,父亲便一遍遍地跟我们“商量”,希望我们能把第二天与同学的聚会提前到白天,这样他下班后坐一个小时的汽车便又能多见一次我们三口。倔强的父母极要面子,一直坚持说只是因为他们想糖糖(小女)。
漂泊这么多年,渐渐习惯了离家在外的生活,我一直沾沾自喜地以为,这是长大成熟的标志,然而我却不曾想过,每次我自以为是的背后,是父母何等神伤的魂牵梦萦?
火车站里买票的队伍早已排成了长龙,我站在队伍的中间,妻抱了小女,站在一旁看守行李,彼此都有些心不在焉。
拿到车票后,我们一家来到公交车站,回哥哥家的27路与去朋友家的102路比邻停靠,然而对于我来说,一个意味着家,另一个却是远方。
咬咬牙,我们一家上了车。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喂……”母亲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妈,我们不回去了,我们已经在去同学家的车上了!”我狠下心,开口说道。
“哦!”母亲轻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里全是失落,“你爸刚才来电话,说要是你们回来的话他下班后立马赶过来……”
“你们坐的是102路吧?你大舅没过世时,我还坐过一次的……”失望的母亲开始没话找话了。
汽车发动不久,小女又开始吐了,我忙向母亲说道,“不跟你说了,糖糖又晕车了!”
“啊?又晕啦?那你赶快看看她吧!”母亲的语调里充满了关切。我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一言不慎又害母亲担心,然而我已顾及不了这么多,三两句道别之后,急急地挂断电话照顾起小女来……
一阵忙碌之后,内心早已哽咽:爸,妈,孩儿不孝,连你们这么小小的要求都没能满足。不是孩儿爱慕虚荣,只顾念友情却淡漠了亲情,只是我实在不愿见到你们一次次地饱受离别的煎熬。孩儿已经长大,再不是那个依偎在你们襁褓中的那个浑小子,我已经学会照顾自己,虽然离家千里,还请你们万勿挂念。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日子里,也希望你们多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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