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祖父,我想象不出他的样子,即便是从父亲口中绘声绘色的描述之下。可能对于我来说太过久远了,远得只能停留在我的臆想里。父亲六十岁了,而祖父六十岁生下了父亲。
祖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一身力气,那个年月身体是生存的本钱,但正是那样的年月,再多的力气也摆脱不了个穷,所以祖父在他青年时没有娶上一房媳妇,四十岁那年做了上门女婿,终于成了家;其时,祖父还有几个兄弟都没有娶上媳妇,也就独独我的祖父使我们这一族有了香火之续。 但上门女婿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凡事都得看别人的脸色,生性倔强的祖父一气之下带着祖母离开了别人的屋檐下,靠自己的双手,在新地方(对于当时来说是的)建立了一个家。那时侯祖父作为外来户是没有田地的,终日是靠一把柴刀在山上砍柴,卖柴换油米钱。但本地人欺生,总是会有人刁难祖父,不让他上山砍柴,祖父一忍再忍,最后在一次狭路相逢时,三四个汉子被祖父柴刀舞得不敢近身,后来他对父亲说,这把柴刀养活了你们一大家。其实是祖父的勤劳勇敢和不屈不挠的意志换回那些食物和平安的。
祖父一共生了九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就是我父亲。
父亲常常是以祖父为豪的,而我羡慕的是祖父是他的身手,一个人对付几个汉子而无所畏惧,可惜的是父亲的兄弟姐妹都不肯学这身手,都说学了也没用,因为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再说也有田地了,这点祖父是很遗憾的。正因为这身手了得缘故,他的身体很棒,要不怎么会在六十岁还生下了我的父亲。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年月吃不饱,他活个八九十岁是没有问题的,他死时,七十八岁,比祖母还多活了几年,祖母小他十几岁。
前面说过,对于祖父的那些事我都是听父亲说的,但在祖父四十岁以前,别说我,父亲一定也不够了解,当然他不可能象现在的我和他同祖父无所顾忌的交谈,所以祖父更早些时侯的事,基本上是个传奇,否则,他便不会在他死之前就隆隆重重选好了穴位,以福荫子孙——他不是个简单的农民。
在父亲的眼里他是一个刚毅不阿的长辈,而我看来是远远不够的。我很希望倒转他的时代,来见证他的生活,以满足我的好奇心。祖父所留下的老房子是过了气地主老财家被打倒的具有百来年历史的老建筑,不论曾经宅子里是地主还是农民,我的祖父还是别人的祖父,而今已是人去宅空,留下的只是满屋飘散的尘丝,野草从它们能够长出的地方尽情的疯长,偶有鸡鸭野狗的闯入但很快就陷入沉寂,而我在其间就看见祖父高大的身影倦曲着,蹲在从天井直射的阳光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最次的黄烟,并有几个孩子在他周围打着转转伴着哭啼和欢笑声,当然也有在厅堂的桌上意气风发的喝着小酒,偶尔用筷子沾上一点儿往父亲的嘴里送,或是哼上多年不唱的小曲,淘醉在难得闲适丰裕的日子。这点我不能去向祖父求证,或许跟本就没有,想象一下一个有偌多孩子的家长能这样吗?也许是有的,我希望我的想象是接近现实的。
祖父在我的有心塑造下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和很多的那个岁月的父亲一样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对于他们的子孙们来说是一个传奇,在艰难困苦的岁月满怀热情的活着,用上祖流传下来亘古不变的方式爱着他们的孩子,这就是那个我崇拜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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