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怕冷,冬日里总是穿得很多。
包括晚上睡觉时,除了贴身的内衣,妈妈还要穿一件薄毛衫或毛衣。
不仅如此,睡觉时的老妈还要包着一个头巾,再戴一顶我淘汰的军用棉帽,并且打开两只带毛的帽耳,再系上帽绳,把自个儿捂得严严实实。
妈妈说,她总觉得睡觉时有风。
妈妈的头最怕受风,一吹风就会头痛。
我知道,这只是妈妈的错觉而已。或者,这只是妈妈的心理作用。
事实上,东北的房子密封很好,不开门窗,屋里一丝风也不会有,不像老家的房子四处透风。
妈妈之所以总觉得睡觉时有风,实际上是她还没有从丧夫的痛苦中完全走出来,依然活在老爸在世的那些岁月中,依然活在老家老屋的那些日子里。
老爸和老妈一起生活了30年,留下的记忆实在太多太深刻,很难在短时间内遗忘,甚至淡忘都不那么容易。
妈妈睡觉时怕吹风,与老家的气候有莫大关系。
我的开县老家地处渝东海拔近千米的大山之上,亚温带气候,多雨潮湿,需要常年打开门窗散透湿气,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
在我老家,鲜有人家把门窗封死,甚至睡觉时也不会把窗户关严。
妈妈生我二姐时落下了头痛的毛病,怕吹风,一吹就会头痛。
还在赵家岩时,妈妈的头上就开始常年包着一个帕子,炎热的夏天也不例外。
随着年纪的增长,妈妈头部对风的敏感度越来越高。
尤其是老爸患上尘肺后,经常被肺气肿折磨得睡不着,夜里还难受得直哼哼,原本睡眠就不好的妈妈更加痛苦,睡觉里对风的敏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因为担心妻子睡不好,患病后,老爸坚持要与我老妈分床睡。
不过只是分床而已。
在老爸老妈至今还保持原样的那间不大的卧室里,摆着两张床:一张小床紧挨着一张大床,小床的方向,正对着透气散湿的窗户。
这张小床,正是我妈妈晚上睡觉的地方。
为了照顾生病的丈夫,原本睡觉怕风的妈妈把大床让给我老爸,自己却选择了那张正对着窗户的小床,选择了每晚去面对那无孔不入的冰凉山风。
老爸至死也不知道妈妈晚上睡觉为什么要把头部捂得那么严实,还经常笑话妻子像个包头妹,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似的。
妈妈从没向老爸说过自己睡觉怕风的真实原因,只说自己怕冷,如此而已。
老爸去世后,妈妈睡觉依然怕风。即便沈阳的房子里没有风,她依然要在睡觉时把自己的头捂得严严实实。
我曾试图阻止,后来作罢。何况东北的天气真比老家寒冷许多呢。
事实上,从西南到了东北,从乍寒还暖的重庆老家来到关东沈阳,妈妈对气温更为敏感,刚来时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
特别是外出的时候,除了贴身的内衣,妈妈还要穿一到两件羊毛衫或毛衣,外面是坎肩,随后是小袄子和外套,临出门时,还要套上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或那件红黑相间的灯草绒大棉袄。
穿怎么多,妈妈竟然不觉得笨重,走起来路来依然嗖嗖的,穿得不多的邻家女孩反倒跟不上,直喊走不过老妈。
可能是穿着太多了,妈妈有时也热得够呛。
两周前的星期六早上,六点刚过,妈妈便出了门,说是家里没鸡蛋了,要和和岳母去一趟早市。
大概一个小时过后,妈妈拎着一些鸡蛋回来了,满头大汗。
我一边让妈妈快点找块干爽的毛巾隔在后背与内衣之间,以防一热一凉引起感冒,一边问她走那么快做啥子,弄得一身汗。
妈妈笑着说:李岩要吃鸡蛋啊。他一会儿还要去学英语,我得快点回来给我孙子煮荷包蛋。
李岩是我和邻家女孩的儿子,我们都叫他岩哥,喜欢吃鸡蛋,尤其喜欢奶奶做的荷包蛋。
岩哥和奶奶很亲。自从奶奶来到沈阳,几乎不再一个人单睡,每天晚上都往奶奶的被窝里钻,撵都撵不走。
有天晚上,岩哥尝试恢复一个人睡觉,睡到半夜,光着屁股蛋跑到奶奶的卧室,不管不顾地钻进奶奶被窝,一把搂住奶奶,直叫好冷。
妈妈对岩哥是疼爱的,那份隔代亲情,让人动容。
自从妈妈来了沈阳,岩哥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少我和邻家女孩不能那么夸张或是无原则地批评儿子了。
妈妈当过老师,生育过5个儿女,带大了2个孙儿,对教育孩子,确实很有一套。
妈妈教育孩子的方式并没有什么特别,一不打,二不骂,有的只是轻言细语的说教或是提醒。
我家岩哥一直贪玩,字写得潦草,作业经常写得连自个儿都认不出来。
邻家女孩很着急,每到寒暑假,都会买来一堆字帖,连哄带逼地让岩哥狂练。但一到上学时,岩哥的字迹还是老样子。
奶奶来沈阳后,岩哥再写作业,有点不敢像以前那样嚣张了。
妈妈的招法只有一个,不停地在岩哥面前唠叨,反复强调字迹工整的重要性。
刚开始,岩哥不太在乎。但他确实也经不住奶奶的反复唠叨,最初选择妥协,选择好好写字,选择服从奶奶和妈妈的安排,每天晚上少玩一会儿电脑,用心临摹4篇字帖。
这类事情,我向来不管,这次也不例外。
以前看过岩哥临摹字帖。
那绝对是应付差事,根本不按人家的笔划来,只求快速完成他老妈交给的任务,然后继续疯玩。
最近,我在观察岩哥,发现他练字的态度端正了许多,能够坐在那里一笔一划地临摹了。
或许,在奶奶的怀柔政策面前,调皮蛋也学乖了,懂得了妈妈的苦心和奶奶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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