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正午难得地有暖暖的阳光,亮亮地,我无端地记起那个也叫宝玉的大男孩。
年前的那个正午也亮亮的,只是那不是太阳的光,而是刚下过一场大雪。往年一直很暖极少见雪的陕南在2011年的最后几天里狠劲地下着雪,这除了对我三年未回而想拜访乡邻的计划造成威胁之外,更意外的是看到宝玉子帅气的脸却苍白的让人心疼,和一米八几的身材还有那一身英武的军装有点不相称;一双细长白净的手在端起茶杯时微微地颤抖,我不忍看,那是一双曾写一笔好铅笔字的手,并因之在入伍后不久就被器重了的手,而今竟然无力端平一杯茶。
“十年了”他说,微笑着,那笑依然熟悉,只是多了成熟得平和,少了小时的调皮。宝玉入伍后的十年间我没有机会再看到他,而当年我刚到这儿时,每天下午放学他都会带了妹妹从我的门前经过,可爱的两兄妹甜甜地叫着“表婶儿,表婶儿”,那时他九岁,妹妹七岁。他们喜欢我满屋里悬挂的彩色风铃和桌子上好多的书,总是睁着惊喜渴望的眼神透过玻璃窗望着,我说过等他们长大些借他们看。
他们兄妹聪明漂亮,让我格外地喜欢,于是去他们家串门的次数也就比去别人家多些。其实我是内心爱静的人,不太串门的,但我喜欢他们兄妹两个,他们恳切地一次次说“表婶去我们家耍啊”我就去了,每次他们都把自己最爱吃的给我吃,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给我看,宝玉还给我看他的作业,我惊奇才不大的孩子,字体就那么的认真且俊秀,如其人。
在宝玉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他说:表婶,我试试你的拖鞋,我笑问做什么,他说我们换着穿,然后穿上我的拖鞋,竟然正好合适,我才发现,小小的宝玉在长大。等他上了初中,我就几乎再没见到了,然后去了部队,一去就是十年。
“表婶,我觉得现在还在上小学”宝玉微笑着扭头看着我,这样说,于是我险些落下泪来,如果能回去多好,但愿那个小小的聪明可爱的宝玉不要长大,不长大就不会得病。
他只有二十六岁,却得了可怕的尿毒症,虽然知道部队的医术高,但我之前所知的得这种病的人无一幸免,这个结论压得我一直心痛,去了的已有三个是熟识的人了……
本来是应该我去看望他们的,得了重病的宝玉却来看我,他还是那么的懂事,知道我虽然在山里呆了近十年,却仍然不擅走山路。
离开时,宝玉回头打了个OK的手势,表情竟还是孩子气的调皮,我答应去他们家玩,却终未能成行。“明天你带我去看看吧。”两天后我说,他自己去过一次了,“不去了”老公表情忧郁,心事沉重地样子,我只好作罢,唯叹息一声。自然也出于我的一种私心,我害怕有一天这个年轻的生命也会消失,我会很难过。
山下的小溪还在淙淙流着,不急不慌,如那么多年曾经的日子,还有现在的,而离开时再看它们,心里却多了分别的忧伤,除了留恋之外的一种伤感,这种感觉很清晰地夹杂在离别的复杂心情里。尤其听到宝玉的父亲来送我们时欲言又止的一句:“以为你们会再过来耍,本打算那什么……”我真的无言以对,对他执意要送的一口袋黑木耳只好说些客气话,对未能去家坐会只好推说天气不好,雪化了路滑……,心里却难过成一团。
在家住一个月后,宝玉就会再次返回所在的云南部队,现在应该还在家里吧,我却没勇气去打问消息,只好遥祝一声:年轻的宝玉,早些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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