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妈没什么值得夸口的地方,她只是一个亿万农民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妇人,甚至有时候让我觉得厌烦。
我真的不怎么喜欢我妈。她个头不高,稍显臃肿。一张脸似用沧桑堆积起来的青铜器,满是凝重。最让我讨厌的就是她的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会刺得你浑身不舒服。看到母亲我总会不由得想起两个字,粗糙。真不明白,难道她一点都不懂的修饰一下自己?
她固执得像一块顽石。只要认准的事情,不管对错,就只管一条道走到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告诉她吃剩菜会拉肚子,可她就算拉肚子也照吃不误。告诉她算卦的都是骗人的,可是有点什么事她就爱找人给她算一算,连我高考她都找人给我算了一卦。告诉她怒气伤身,可她就是以为我们嫌她唠叨,越劝越是怒气冲天。告诉她旧衣服不会有人穿了,可她依旧把旧衣服保存到烂掉。
她还特别爱攀比。看见人家去爬泰山她也吵着去,看见人家买新衣服她也吵着买,幸好经过批评教育,没再吵吵。
她总是那么爱絮叨,像八十年代的旧式收音机怎么也关不上。从小狗到处撒尿到我爸随便扔烟头,从东家的树藤缠了我家的树到西家对她说话太冲,从我穿衣服纽扣歪了到我妹的鞋子脏了,没她不操心的,没她不唠叨的。说,说,说,说到情绪激动,说到义愤填膺,说到唾沫星子乱飞。吵,吵,吵,吵没了你的好心情,吵得你做不了手头的事情,吵得你总想着逃离。
可是,当我真的离开了家竟然很想我妈。一件件一桩桩的往事就这样在脑海中铺开。想到了她吃掉在桌上的饭粒,因为我偷钱揍我,给我做我爱吃的鸡蛋饼;想到了别人夸我时她眼中自豪的目光。也记起了她把赶集的钱都送给了一个残疾的小孩,现在想来我所谓的规劝只不过是为自己的冷漠做无力的辩解。还有我经常发短信给我妹抱怨母亲,后来妹妹告诉我老妈看到了那些短信眼睛都红了,可是一向爱唠叨的她却从来没埋怨过我。也许是感觉到了我对她的排斥,她竟然有些怕我,对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当我发觉这一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冷漠无情,而母亲却一直在用她的爱包容着我。
距离不只产生美也让人变得冷静理智,离家之后我开始懂得换位思考,开始理解我妈,也觉出她的好来。她爱算卦,可她每次都只问我姐俩的姻缘,问我的学业,问我爸的工作,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她就是这样一心一意的为别人付出,甚至不管别人领不领情。有时候我都会替她觉得委屈。自从嫁给我爸,她便从家里的娇娇女(我妈在家排老小)变成了我爸的糟糠妻,一直过着平淡甚至是窘迫的生活,老爸是一个懦弱不懂得体贴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是他的人生哲学,而母亲却是一个要强的人,独木难支是她的无奈,精神的孤独她独自吞咽。生活对她冷冰冰还要求她没有怨气,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命运不公平,她无处宣泄,也就只有唠叨几句。
去年我家去看要买的新房,其实那只不过是一座卖主淘汰了的二手房,可我妈竟然看了很兴奋,兴高采烈的计划着怎样装饰自己的新房。我突然觉得很心酸,原来母亲这么容易满足,她对生活从来没有过高的要求,但即使是不高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母亲习惯于付出,而我竟然也习惯于要求母亲压抑自己来满足我的欲求,她无怨无悔的付出让我忽视了她也有自己的欲望。我怪她爱攀比,可身为女人谁不爱美,谁又没有一点虚荣心呢?
母亲的爱如水如空气,重要到你认为它理所当然。母亲的爱是一种丝毫没有修饰的爱,质朴到你觉得它老土而拒绝。其实,我妈不需要什么让人夸口的地方,母亲两个字足可以将她推上伟人的殿堂。我真的好希望自己有能力让我妈过上舒心的生活,像宠爱小孩一样宠爱着她,让算卦的都说:“老姐姐,你有儿孙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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