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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父母情

时间:2011-11-24 19:57来源:半壁江原创中文网 作者:齐凤池 点击:
一 在我家的房后面有一块二分地的小菜园,一年三个季节种菜。春天有碧绿的菠菜、水灵灵的韭菜、顶花带刺的黄瓜;夏天的时候,火红的西红柿、紫色的茄子、一串串的云豆角和翠绿的青椒;秋天的时候,全是绿油油的玉田大白菜。有了这二分的小菜园,我家平时基本

 

 

  在我家的房后面有一块二分地的小菜园,一年三个季节种菜。春天有碧绿的菠菜、水灵灵的韭菜、顶花带刺的黄瓜;夏天的时候,火红的西红柿、紫色的茄子、一串串的云豆角和翠绿的青椒;秋天的时候,全是绿油油的玉田大白菜。有了这二分的小菜园,我家平时基本上不买菜。

  这片小菜园,是三十年前父亲用锹镐平整出来的。刚搬到这里住的时候,房后一片荒凉。地上是井下的矸子,矸子上面长满了杂草。父亲下班后,用小推车把矸子拉走再垫上好土,整整干了一个冬天才把小菜园建好。

  开春前父亲用树枝编起了寨子。开春后,父亲先把菜畦做好,浇上水,第一畦里洒上了韭菜籽,第二畦里洒上了香菜,剩下的菜畦等到了集市买点菜秧再栽上。

  洒下的韭菜籽,一周后就顶出了一层毛茸茸的小绿芽,香菜也顶出两片翠绿的嫩叶,早晨一看,菜叶上都顶着晶莹的露珠,就象撒了一地珍珠,特别好看,特别耀眼。

  栽下的菜秧,第二天就打起了精神,十几天后,豆角秧就打蔓了。父亲先给豆角搭上架,没几天西红柿也开花了。这还没到五月,园子里的菜就挂满了。

  这个时节,我家就不用买菜了,吃的是自己种的,无公害的,纯天然的蔬菜,全家人都特别高兴,邻居们也羡慕的不得了。菜多的时候母亲给邻居们挨家送点落个好人缘。

  后来父亲就退休了,就天天守在菜园里。父亲把个小菜园收拾的碧绿碧绿的欣欣向荣。

  2002年,父亲得了脑血栓瘫在床上后,小菜园就由母亲来收拾。母亲也快八十岁了,她的胳膊腿也总疼,收拾小菜园也吃力了。但母亲还是早早起来收拾着小菜园。双休日的时候,我们都回家帮母亲收拾菜园,有的摘菜,有的浇水,使小菜园永远保持碧绿不荒芜。

  后来,母亲收拾菜园的时间明显的少了,她也不大爱到菜园里去了。小菜园的寨子爬满了老婆子耳朵都没空摘了。小菜园一天天的开始荒芜起来。

  父亲的病不见好转,而母亲的胳膊腿疼也在一天天的加重。父亲的小菜园,随着时间走动一天天的萧条了,荒芜了。父亲去世后,碧绿的小菜园就荒芜了,父亲碧绿的小菜园就定格在生活最兴旺的季节里。

  

  二

  

  我们当地有个风俗,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城里大小十字路口,从阴历十一的前十天到后十天,每天晚上天一擦黑,每个十字路口就会燃起一堆堆烟火。这些跳动的烟火,就像一朵朵火焰花,盛开在初寒的夜晚。

  近几年,我也加入了这个烧寒衣的队伍,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我妻子提前买好纸钱和五颜六色的纸衣服,在一个没有星月的晚上,悄悄来到十字路口。我在路口的东北角选个地方,用石头在地上画个圆圈,在圈里写上亲人的名字,然后用火柴把纸钱点燃,纸钱点燃后,我们默默地念叨着亲人,父亲母亲我们给你送钱来了。我边烧纸边念叨,跳动的火苗随着我念叨的声音直往上窜,袅袅的纸烟拧在一起,往天空的最高处攀援。像是扳住了天堂的台阶。当纸钱烧到剩下一点火炭时候,我找一块砖头火石头把火炭压住。然后借着朦朦夜色悄悄地往家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沉重的心情渐渐轻松了许多,因为对父母的思念与牵挂总算又了却一个心事。下次只有等到明年的清明再给父母扫墓祭奠了。

  对于烧寒衣祭日,人们一直传承着古老的风俗,不管是风俗还是迷信,但祖宗留下的风俗还得传承延续下去。

  每年烧寒衣,我都要给父亲烧一件纸的白汗衫。因为父亲活着的时候,在父亲所有衣服中,给我留下感情最深的就是父亲穿过的粗布白汗衫。那件用姥姥家土织布机织的细线布的白汗衫,在父亲不能穿了之后,一直洗干净了保存在箱子里的衣服包里。每年夏天晾晒衣服的时候,我看到那件白汗衫,总有一种亲切和怀旧感。父亲去世后,才拿出来打算和父亲的遗物一起烧掉了。最后,我还是没舍得烧掉。

  记得,父亲刚穿上那件家做的白汗衫时,感觉很硬很板很粗糙,穿在身上有磨肉感觉,洗过几次后就软和多了,颜色也越来越白了。父亲说,夏天穿在身上又吸汗又舒服。所以父亲上下班总穿它。

  小时候父亲带着我和二姐回老家,从沧州下火车再坐汽车到河间的大史下车,大史车站到老家还有十几里的土路。那时交通不便,只能一步步往家走。二姐比我大三岁,父亲拎着包背着我,二姐跟在后面。

  走过一个村,地里全是梨树行和枣树行,树下是金色的麦子。五月的河间已经进入了夏天,乡间小路两旁的柳树上,许多知了在大声朗读夏天的文章。父亲背着我走在树荫下,二姐跟在身后。刚刚走过一个村子,二姐就走不动了。父亲只好背着我走几十米,放下我,再回去背二姐。父亲就这么一节一节倒着背完我再背二姐。本来十几里的路,这么一走就多走了一倍的路。父亲的白汗衫很快就湿透了,我趴在父亲的背后都感到了湿润。

  早上下车,快过晌午的时候,我们才到了姥姥家。进屋父亲就把湿透的汗衫脱下来,然后把大柜上的水壶拎过来,倒了一大碗水,一仰脖就喝了。

  我们吃饭的时候,姥姥把父亲湿透的汗衫拿出去洗了,等父亲喝完酒吃了饭,汗衫就干了。

  第二天早上父亲就走了,我和二姐在姥姥家住了几年,每年夏天父亲都来看我们一次,给我们送点好吃的东西。每次来,父亲穿的还是那件家织的粗布白汗衫。不过,那汗衫已经洗得更白了,更柔软了。

  又过了几年,父亲就不再穿那件汗衫了,因为洗得太薄了,再洗就要破了。母亲只好把它叠起来放在包里。没想到,这一放就是几十年。

  父亲去世后,在整理父亲的衣服准备烧掉时,我又看到了那件白汗衫。看到白汗衫,使我又想起了小时候回老家,趴在父亲背上的情景,我仿佛又闻到了父亲身上汗味。

  在烧父亲的遗物时,我特意留下了这件撂的有些发黄的粗布白汗衫,留下它,可以做为对父亲永久的怀念,留下它,我心里也感到好受很多。

  

 

  父亲又住进了医院,这次住院,不可能再出院了。因为仪器检查和医生诊断,父亲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随时可能乘坐泪水和呼唤去西天极乐世界,不再回来。

  父亲住院后,开始一天天消瘦,不能进食,大小便已经失去了控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每天只能靠营养液延长生命。我不知道,父亲这盏燃烧了八十一年的生命火炬何时熄灭。但我还是希望父亲能多照亮我一些时间,减少我心灵的疼痛和黑暗。

  父亲四年前患了脑溢血,经过抢救治疗,留住了生命。在父亲卧床的四年里,我和弟弟一对一天的在床前侍侯。每年春秋两季给父亲输一个疗程的治疗液体。血塞通,甘露醇,起到了调整和拯救的作用。每月还要给父亲吃六、七百块钱的药。使父亲的病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如果父亲不再添病,再活十年八年一点问题也没有。

  今年入夏以后,父亲开始消化不好,经常拉稀。我以为是肠炎,找社区医生在家里给父亲输液。父亲是好一段时间坏一段时间,半年内住了四次医院。化验,B超,透视,照相,都查了,也没发现病变。这次住院一查,癌细胞就扩散了。病来得真快呀!

  这次送父亲住院时,父亲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不去,我怕去了回不来了,我怕死。”像是父亲有预感一样。父亲像个孩子拉着我的手直哭。

  父亲的病痛我不能代替,父亲精神上的疼痛我无法医治。我只能用孝心和良心来侍奉父亲。也许能减轻一点他精神上的疼痛。

  父亲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我坐在床边盯着父亲一些细微的变化。父亲额上很深的皱纹已经浅了,脸上细密的皱纹也舒展开了。其实,我知道这不是好兆头。父亲非常消瘦了,腿上的肉就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父亲仍不停地咳嗽,肺里积液很多。但他吐的力气都没有,我只好用手往外掏。只要咳嗽,就拉大便。说是大便,其实就是黄水。每天夜里妻子不知要洗多少次,为父亲换多少次尿布。妻子一点怨言也没有。妻子的行为得到了同病室住院的人们好评。我父亲在没病之前一直不喜欢我,生病后,知道五个儿女谁好谁差了。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我祖父也不喜欢他,一九六二年我祖父病倒在抚顺,在回河间老家的路上,是我父亲背回来的。我伯父和叔叔只拎着很轻的包袱。祖父爬在我父亲的肩上说,就我父亲是最孝顺的儿子。如今,我父亲也像我祖父一样,知道了我的重要,但我不埋怨他。

  父亲这一辈子很不易,十四岁就到辽宁抚顺煤矿下井,十六岁来到唐山煤矿。在开滦机械厂干了三十多年的化铁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退休。父亲在开滦工作了四十多年,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可到享清福了,又得了病。如今父亲已是儿孙满堂了,其实他也该知足了。

  父亲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进食了,每天凭着液体延长生命。看到父亲受罪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象人们所说的那样,有一种疼痛不能代替。父亲被病魔折磨着,有时呻吟一两声,但声音非常微弱。他每天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我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睡着了就不再醒了。

  守在父亲身边,我没有眼泪,我看着父亲被病魔折磨实在很无奈,医生找过两次,征求化疗,我问医生还有意义吗?医生说,反正也是公费医疗,治疗一下还是有点作用的。我想化疗是很痛苦的,父亲已经经不起折磨了。再说化疗的费用,就是自己不花,公家的钱也不能浪费呀。我对医生说:“化疗已经没有了意义,保守治疗能延长父亲的生命,我就满足了。再说,花公家钱也是钱呐”。其实,我说这话,并不是表明我境界有多么高尚,如果能挽救父亲的生命,甭说公家的钱,就是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因为我愿承受这种不能代替的疼痛的疼痛。

  

 

  我记得母亲说过,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妈给你们做点卤虾吃,叫你们吃个够。不过,当时我们能吃到二分钱一勺的卤虾就满足了,根本没有想以后吃母亲亲自做的卤虾酱。

  母亲这话说过了没几年,家里的日子就发生了很大变化。首先,第一年大姐当了兵,第二年二姐下了乡。家里五个吃闲饭的,突然少了两张嘴,随后母亲又到工厂五七大队上了班,我们饥馑的日子马上就好过了。

  从此,弟弟妹妹早上起来上学,就不用在吃玉米面窝头眼里放把咸菜了。早上出门,母亲给我和弟弟妹妹没人五分钱,我们拿着半块馒头,高兴的去吃豆腐脑了。那时候的豆腐脑很便宜,五分钱一大碗,二分钱一中碗。我们买二分钱的豆腐脑就吃饱了,还可以剩下三分钱,放学后再买一根冰块吃。

  我们的日子就这么不动声色地一点点红火起来。从此,母亲真的不买那二分钱一勺的卤虾酱了。

  七十年代初期市场上的海货很便宜,最好的带鱼才三毛钱一斤,大个的毛蚶五分钱一铁锹,皮皮虾很少有人吃,朝鲜鱼和带皮的牛鱼才一毛多一斤,也没人愿买。

  母亲从卖海货的摊上,买挑出的小虾米,说是小海虾,其实比现在二十块一斤的虾个还大。他们处理给母亲才几分钱一斤。

  母亲买回家洗干净,把个大的海虾米,用大针茬子从虾的脊椎背上把虾肚子里的肠子挑出来,个小的就不挑了。母亲把虾连皮用刀剁烂了,放上两把盐,搅匀后装进一个罐头瓶里。罐头瓶没有装满,上面还留着一部分空间,剩下的又放进另一个瓶子里。我并不知道母亲的做法和用意。母亲把虾酱装好瓶后封上盖,叫我放在院子里的窗台上晾晒着,过了有二十天,罐头瓶里的虾酱就变颜色了,而且也满,顶盖了。虾酱从开始的青色慢慢变成了褐色,母亲拿过来一瓶,打开一看,上面漂着一层虾油,母亲闻了一下,自言自语说,真香。

  中午,母亲拿来一棵大白菜,把上半部分叶多的留下来,把下半部分切成小丁块,在大锅里放上一勺乳白色的猪油,撒了一把葱花,等葱花炸出香味后,母亲从罐头瓶里舀出一大勺自己做的虾酱,放进锅里一炸,只听刺啦一声,满屋立刻弥漫了油炸卤虾的香味。当时屋子的门窗封闭不严,炸卤虾的香味从门窗缝挤出去,顿时,整个胡同都飘荡着炸卤虾的香味。随后,母亲把切好的白菜丁倒进锅里翻炒,后又把泡的豆芽放进锅里,又舀了一瓢水,卤虾白菜豆芽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大约熬了十几分钟,母亲在锅里撒了几把玉米面,之后,锅里的卤虾白菜豆就成了粥状了,而且颜色发暗红。随后,母亲把灶膛里的火撤出来,把卤虾白菜豆盛在一个酱色的粗瓷大盆里,然后吩咐弟弟妹妹到邻居大妈大婶家要碗去,给每家送一碗。弟弟妹妹雀跃着到大妈大婶家要来碗,母亲给每家盛了满满一碗,又让他们送回去。

  中午我们吃的是卤虾白菜豆芽就馒头,我们吃饭的时候,母亲坐在炕的一角看着我们吃,她的表情显得很平静,在平静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幸福和欣慰。

  母亲叫着弟弟的名字问好吃不,又问妹妹比从前吃的好不,他们嘴里的饭没咽尽唔噜唔噜说好吃。

  母亲又问,你们还记得我从前说过的话吗,我们都摇头。母亲咂了一下牙花子说,都知道吃,以前我说过,等日子好过了,妈给你们做好的卤虾吃。

  这时,我才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买二分钱的卤虾给我们熬白菜时说的话。我们使劲的吃着饭,母亲在一旁絮叨着,人哪,说话得算话,说了就等于许愿,许了愿就得还愿。

  我们一边吃一边听母亲絮叨。当我们都吃饱了,一抹嘴要出去玩的时候,母亲又拿起弟弟划破的衣服,用针在头皮上蹭了几下,一针针地缝起来。

  

 

  北方的蔬菜豆角有三个种,一是芸豆角,二是挂豆角,三是老婆子耳朵。芸豆角有手指粗,长三四寸。挂豆角,就是南方的豇豆。老婆子耳朵就是眉豆。虽说豆角品种不多,但做出的菜花样不少。

  我们常吃的有豆角炒肉,豆角鸡蛋木耳肉丁打卤,豆角土豆炖肉等等。这些都是极普通的大路菜,上档次的用豆角炒的菜也不少。有鸭黄豆角,蟹黄豆角,油焖豆角,干煸豆角和蒜茸豆角等等。档次再高的我没吃过,所以叫不上名来。

  除了豆角炒肉之外,我感觉用海鲜炒豆角档次最高,味道最足。比如简单海米烧豆角,吃起来不仅海鲜味十足,而且用海米烧出的豆角,碧绿清脆口感非常好。

  做海米烧豆角很简单,把豆角择好洗净,用刀斜着把豆角切成丝,用葱蒜炝锅后,把泡好的海米放入勺里,炸出海鲜味后,放水或高汤。之后把豆角放进勺里翻炒。随后放适当白糖,目的是为了去腥提鲜。把各种调料都放全了,勾芡点明油,出勺。海米烧豆角的特点清淡,鲜美,爽口,最适合饮酒。

  我家房后有片菜园,每年开春点几畦豆角,栽几畦韭菜,种几畦西红柿和茄子。到了六月,小菜园就挂满了各种蔬菜果实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快到中午做饭了,母亲端着小签子,打开菜园的栅栏门,到豆角架上摘几把豆角。她一边摘一边择,等摘够吃了,菜也择好了。到屋后洗洗豆角,就等着我回来炒菜了。母亲喜欢吃我做的油焖豆角。

  回家后,我在烧煤炭的炉子上坐上炒勺,在勺里倒上油,在油锅里扔上两瓣大料,等大料炸黑后夹出去。随后洒把蒜末,炸出蒜味香后,我把整个的豆角倒进锅里。然后反复翻勺,直到豆角炒出水分,当豆角越来越绿之后,放盐,再翻炒几下就熟了。

  我把油焖豆角盛在碗里,每个豆角还吱吱地冒着小泡,吃起来嫩脆爽口。

  母亲岁数大了,做饭的事就不用她了。但母亲还是一个人早早就把菜择好洗净后,坐在胡同口一块大石头上等着我下班回来。母亲老远看我回来了,慢慢站起来跟着我回了家。

  那几年,家里炒菜做饭都是我的事,进屋我看母亲早就把菜准备好了,我根据母亲预备的菜,再重新配制菜炒菜。母亲从来不出去买菜,她看园子里有什么菜可以摘了就做什么菜。为了让母亲吃好,我征求她的意见,母亲坐在床边说,你做啥我都爱吃,再说我吃也吃不多。虽然母亲吃不多,哪怕吃一口我尽心尽力去做,就是让母亲吃的可口。

  在母亲住院的时候,每天三顿饭我在医院附近的饭店请求饭店的老板让厨师给做母亲最爱吃的饭菜。每个饭店的老板都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我要求做什么都满足要求。我赶热端回病房后,看着母亲吃的顺口,吃的冒了汗,我才感到心里有一丝慰藉。我真希望母亲多吃点,病早一天好了,回家吃我做的油焖豆角。可是,母亲没能熬到出院,回家吃我做的菜,在医院只住了一周就去突然世了。

  今天说起油焖豆角,使我又想起快过世三年的母亲。没想到一道普通的菜也能勾起人的痛处。所以说,在我们生活的每个细节里,或者身边每个细小的事物中,每件不起眼的东西都可能与我们有某种密切的牵连。细想每件事物每件东西都有喜悦和悲痛,同时每件事物,每样东西也有流泪和伤心的故事。普通的油焖豆角就是如此。

  

 

  母亲去世快三年了,回想母亲平平淡淡的一生,母亲确实没有留下什么显赫的功绩,她唯一的功绩,就是把我们姐弟五个都养大成人。其实,这就是她一生最大的功劳了。细想母亲朴素的一世,我在她身上只学会了几道普通的家常小菜,但在这几种小菜里悟到了做菜与做人的大道理。

  母亲一生中最拿手的小菜就是凉拌韭菜和素炒茄子。她就是用这两种普通的饭菜喂养我们长大成人。这两道普通的家常小菜,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她手把手地教会了我。我记得,母亲活着的日子,每次只要是我回家,母亲就盘腿坐在床上等着我做饭,因为母亲喜欢吃我做的饭,炒的菜。母亲看我做饭时,她的目光总是跟着我,从她浑浊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来自血液深处的幸福和自豪享受。

  母亲一生最喜欢吃的是家常的手擀凉面,我深知她喜欢吃凉面的目的,其实,母亲就是喜欢吃她教我做的凉拌韭菜和素炒茄子打卤。吃到我做的这些菜,她似乎觉得她的手艺有了一种传承的荣誉感。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每次吃凉面,母亲总是买一捆韭菜,买两个茄子,捣一碗蒜泥。母亲把韭菜择好洗净,坐上一锅水,当水开之后,她再往锅里倒一碗凉水,然后攥着韭菜尖,先把韭菜根放进水里,随后把韭菜全部浸入水里,之后,又马上把韭菜从锅里捞出,立刻放入凉水里浸泡。等韭菜凉透后捞出,控出水分,切成半寸长,放在一个较大的盆里,用适当的盐味精搅拌均匀。这时母亲把锅坐上,倒上花生油,在油里放一把花椒,让油和花椒同时加热。当花椒炸胡,花椒籽炸开,噼啪山响的时候,她把锅端下来,把油放凉后倒入韭菜里,拌均匀。这样拌出来的韭菜,不仅碧绿,脆甜,而且花椒脆香。

  韭菜拌好之后,母亲开始打卤,她把两个茄子尾巴掰掉,紫色明亮的大茄子,不削皮,先切成片,然后再切成细条。母亲把锅坐上,倒上油,然后切一把蒜末,洒在油锅里,等蒜末炸出蒜香味后,把茄子倒入锅里反复翻炒,直到把茄子炒倒,炒出水分。之后,点少许酱油,盐。等茄子熟后,再洒一把蒜末和适当味精,炒均匀后就可以出锅了。这样炒出来的茄子,清淡,清香,蒜香味浓厚。

  卤打好之后,就是捣蒜泥了,捣蒜泥要放适当的盐,把蒜捣成泥后,用白开水泄开,点上香油。

  吃凉面的茄子打卤和凉拌韭菜,蒜泥准备全后,这时煮面条的水已经开了,母亲把自己擀的薄厚粗细均匀的面条撒入锅里,面条在翻开的锅里打几个滚就熟了。捞出面条后,用凉水过净,我们每人盛一碗,先舀上一勺茄子卤,加上一筷子凉拌韭菜,再舀上几小勺蒜泥,把汤拌均匀,我们就提了秃噜吃几碗。

  吃母亲做的茄子打卤面条,我吃的是亲切,吃的胃里和浑身舒服。我感到这是生来最大的幸福。

  一碗普通的凉面,一道朴素的茄子打卤,一盆司空见惯的凉拌韭菜,一碟包含生活滋味的蒜泥,这一碟一碗一盆组在一起,就是我们几十年朴素而平淡的日子。

  回想五十多年朴素的生活,回忆和母亲在一起生活的光阴,我一直在这些普通的家常菜里寻找和体会母亲留在菜里的细节和情感。每次做凉拌韭菜,茄子打卤,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母亲就盘腿坐在床上等着我给盛面条,舀卤,夹菜,舀蒜泥的幸福。当饭菜都摆好了,我们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后面的墙上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母亲遗像,母亲正用慈祥的眼光看着我们。我从她凝固的视线里,仿佛看到目光里潜藏着许多难以言表放心和牵挂。

  我马上扭过头来,低头吃面条,眼泪情不自禁就落进了碗里。

 

 

  北方的辣菜,是用芥菜做的。每年秋后芥菜上市,母亲把芥菜的英子切下来,把芥菜洗干净,切成小块,用水把芥菜煮熟煮烂。放凉后,再把切成薄片的大白萝卜浸泡在芥菜汤里,然后封好盖,放在一块阴凉处,放上叁四天后就可以饮用了。雪白、冰凉、清脆的白萝卜片,吃起来清脆而钻鼻子的辣。那种辣味就和芥末、芥末膏、芥末油一样的味道。

  我小的时候,每年秋后,母亲就做一小缸,我们有个头疼脑热了,母亲就用小勺给我盛一小碗辣汤,叫我一口喝了。母亲说,辣汤能败火,我一口气喝下去,顿时感觉鼻子就通气了,而且眼泪和鼻涕也流了出来。这时我感觉身体也舒服多了。后来,我长大了,母亲就很少做辣菜了。

  前几年,母亲得了中风,行走不便了,星期天我推她到市场上去玩,我问她想吃什么,母亲蠕动半天不听使唤的嘴说,想吃辣菜,想喝口辣汤。可现在还不到芥菜上市的时候,芥菜上市还得等些时候。后来,我专门到超市去看看,超市也没有,我只好买一小瓶芥末膏,回家后我用白开水将芥末膏稀释开,端给母亲喝。我用小勺舀一点,送到母亲张开吃力的嘴边,母亲只喝了半小勺,另一半又流了出来。母亲打了个喷嚏,结果,嘴里的那点芥末汤又喷了出来。我赶紧用毛巾把母亲嘴边的芥末汤擦干净,打算接着再喂她。结果,母亲说不喝了。母亲断断续续地说:不---好--喝---了.。--不---对---味。剩下的那点辣汤我尝了一下,我只用舌头舔了一点,就感觉辣得钻鼻子,要么母亲不想喝了。

  到了秋后,新鲜的芥菜赶上市,我就买了几个。回到家里,我学着母亲过去做辣菜的方法,先把芥菜切成小块,然后用水煮,等把芥菜煮烂,放凉后,再把白萝卜片放进芥菜汤里浸泡几天。等萝卜片浸泡透了,我先从缸里夹出一小片萝卜尝尝,雪白清脆的萝卜片含着一股浓浓的芥末辣味,辣味刚触到了嘴和舌头,就像触到了电流一样,迅速通透了我的七窍。我的鼻涕和眼泪马上流出来了。我盛出一小碗,端给母亲品尝,我先喂了母亲一小勺辣汤,母亲咽了一口,眼泪马上也流了出来,我感觉,母亲的眼泪,不仅仅是辣汤辣出来的,泪水里好像还有另一种说不出感觉和滋味。

  那天,母亲很有食欲,她不仅把一小碗辣菜吃了,而且还喝了一小碗辣汤。我看到母亲吃的那么有胃口,真是打心里高兴。我想,如果母亲把这一小缸辣菜吃了病能好了,该有多好。我就是天天给她做辣菜心里也是高兴的。

  可是,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母亲又添了新病。母亲在工人医院住了没几天就突然地离开了人世。

  我记得母亲去世前的几天,母亲的精神特别好,她最想吃的凉汤茄子打卤,丸子汤和牛肉包子,我每天去新华道上的几家大饭店和老板厨师商量,要求做母亲想吃的饭菜,只要能给做,要多少钱都行。饭店老板和厨师听了我的意思,都很通情达理,他们都满足了我的要求。每天叁餐母亲吃的都很顺口,很高兴,也很有食欲。可惜,母亲去世前却没能吃到她最爱吃的芥菜辣汤。

  今年秋后,芥菜上市后,我特意做了一小罐辣汤,在母亲的祭日,我盛了一碗,放到母亲的遗像前。

我看着母亲的遗像,嗅着辣菜的味道,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我感觉,流到嘴角的泪水也有辣汤的味道。

2011---11--24

  齐凤池,男,沧州河间人。河北省作协会员。国内报刊专栏作家。加拿大《信报》专栏作家。其中开设了美术评论专栏,音乐随笔专栏,饮食文化随笔专栏。

  作品在《诗刊》、《诗林》、《星星诗刊》。《三联生活周刊》、《读者》、《华夏美文》、《小散文》、《青年作家》、《华夏散文》、《女子文摘》、《女性周刊》、《美术报》、《音乐周报》、《华商报》。《中国煤炭报》《当代矿工》杂志。美国《品》杂志、《世界华人周刊》、《亚美时报》、《华星报》、《明报》。《星岛日报》。加拿大《大华商报》、《信报》。香港《中华诗人》等报刊杂志发表千余篇,百万字。作品有小说,诗歌,散文,音乐随笔、美术评论,诗歌评论,饮食随笔系列等。多次获全国文学奖和乌金奖,作品选入各种文集.

  邮箱:qfch57@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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