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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

时间:2010-10-27 12:37来源:知音论坛 作者:故园风雨 点击:
  外公坟前的草黄了一茬又茬,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每次站在那儿,在风中,在雨中,在流年的轮转之中,总是忍不住要对外公说上一句,爷,我来了,见了就收心吧!其实,听到这话的只有膝下尺厚的黄土,和黄土上蒿草的坟头,就是一只蟋蟀都不曾在身前经过去时,更

  几株月季在窗下怒放,而晚秋的风是冷的。虽然阴霾数日,还是庆幸能在这个季节守望着一缕余香,也让自己在文案如山的麻木中抬起头来,看看那窗,看看那天,看看白云下似曾相识的一只大雁,终于明白,一切如常,岁月静好。


  午后,稍暇。仿佛记得昨晚看过翔之兄的一章博文《她和我》,篇幅不大,却是浓浓的一襟乡情,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些东西是可以传染的,最打动我心的是那两句:“我看到那个没儿女的老人的葬礼,侄子打幡也得索要一定的报酬;我看到那个老光棍去世后,亲属把一块刻上女人名字的青砖与他合葬”,这让我想到外公,想到他孤守五十余年的鳏夫生涯。


  外公晚年独自住在西屋,到了晚上,九十多岁的他总是早早躺下,睡与不睡或在朦胧之间。有时候经过他的窗下,尤其是夜深人深的时候,能够清楚得听到他在说话,你你我我,仿佛有个倾听者坐在他的对面,有时激昂,有时哀惋,有时仿佛带着泪花。跟母亲说,母亲表情冷漠,脸上阴晴不定,沉吟许久撂下句——他自找的,他在赎罪!我知道,外公、故世的大姨、母亲三个人之间共有一个不能触及的禁忌,共有一道历经几十年风吹雨打也无法弥合的伤口,那就是外婆。


  外婆是被外公“休”掉的,那一年母亲三岁,大姨八岁,这无异是上演了一出人世间的悲剧。关于原因,母亲说外公受了外叔公两口子的蒙敝和蛊惑,且外婆是无法申辩的,她是个哑巴!至于更深的原因是什么,早随了岁月的风尘散去,寻也难寻。外公是不说的,甚至不让提,自小跟外公长大,自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多少次一说到外婆,外公就对着油灯出神,叹气,就像外婆正坐在灯芯上历数他的诸般不是,而后是雨雪风霜或者月寥星稀的长夜,我睡了,他醒着。


  听母亲讲,被外公休了的外婆就嫁在了两里之外的后村,还曾经在她们姐妹童年的时候亲近过她们,但她们那时不敢再唤她一声“娘”,不敢倚在她的怀里多呆一分钟的,因为外公不许,让他知道了,会举着鞭子满街地打。我问母亲,那以后呢?等你和大姨大一些的时候,不会偷偷地去嘛?母亲的泪流了下来,泣不成声,她说外婆又为那家生下一个儿子后,疯了,疯了许多年,等到她们姐妹可以去亲近她了,她早就化作了泉下一鬼。无言,陪着母亲伤神,我知道这没娘的日子有多苦,有多么度日如年,没人疼,没人管,外公整日长在他的庄稼地里,哪会顾及到他的妮儿们呢。受尽了人世的孤苦和折磨,母亲在她二十六岁那年看到一丝生活的曙光,同样二十六岁的父亲入赘到了家里。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依着外公的意思,大概是要父亲改姓,可是父亲不肯,本是同村,都是平日里耳鬓厮磨的乡里乡亲,何况如何对列祖列宗做个交代呢?于是,外公就把他的传宗接代之梦寄托到了隔代人的身上。母亲说我出生那天,站在院子里的外公都乐疯了,因为如果以后母亲再生一个是男孩,就可以改姓他的姓。人算岂如天算,我之后,是大妹,二妹,三妹,可想而知,外公的失落该有多大,每次希望变为泡影,母亲说外公的脸就会黑上几个月,虽然对外孙女依旧疼爱有加,气不打一出来的时候,就同母亲吵架。


  外公最疼的还是我,在他眼里,男孩才是自家人,而女孩是别人家的。到了晚年,外公曾不止一次问我,会不会在他死后年年为他上坟燎纸,我不住的点头,说只要我活着!他听完就常常笑得胡子乱颤,我知道他在乎。因了他的嘱托,其实本也在情理之中,每年大年初二,清明节,七月十五,我都会挟上一打黄纸去外公的坟前祭奠,外公啊,他在乎!


  其实外公心中曾经还有一个愿,就是续弦,因为可以再圆他的子嗣梦,没想到风生水起,大跃进、三年自然灾难、十年动乱接踵而来,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外公死后,依照迷信的说法,不能让他在地下一个人孤着,应当说一门“阴亲”,不然就会冲撞生人。父亲一生不信鬼神,加之因病致贫,也着实没有余力去做这件事,可这却在母亲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心上系了一个大大的疙瘩,她悲苦一生,不知直面了多少不幸,她怕她的儿女们再被晦气缠上,重蹈她的覆辙。


  在春天母亲抑郁症住院的日子里,一向并不迷信的父亲却做了一个反常的决定。那时我在医院陪护母亲,村里老少有人对父亲说,是不是外公的亡灵不安,一直缠着母亲呢?要不为什么长病不起,恍惚成那个样子,要不就两头治着,让他们娘俩在医院该怎么治怎么治,家里按照老黄历,写个外婆的牌位埋到外公的坟里。在命运的重重重压下的父亲妥协了,真的让大妹埋了一块写着外婆名字的木牌到外公坟下,这件事我并不知晓,其实,即使知道,即使明了于事无补,我也不会去阻拦他们,大家就求一个安心吧!


  外公坟前的草黄了一茬又茬,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每次站在那儿,在风中,在雨中,在流年的轮转之中,总是忍不住要对外公说上一句,“爷,我来了,见了就收心吧!”其实,听到这话的只有膝下尺厚的黄土,和黄土上蒿草的坟头,就是一只蟋蟀都不曾在身前经过去时,更不要说什么外公不安的亡灵了。只有风是常态,屡屡隐约中传来一些散碎的诗句,“我跪着。偷觑/一株狗尾草绕过坟地/跑了一大圈/又回到我搁置额头的土/我一把连根拔起/须须上还留有/你微温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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