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一个嗓门很大的人。很多时候和人说话仿佛是在吵架,深怕别人听不见。即使现在年过半百,也仍然中气十足。我常常在想,也许母亲也许是一个被埋没在民间的女高音歌唱家吧
从小我就在母亲高音的”荼毒”下生长,常常被母亲的声音弄的不厌其烦。记得小时候,每天早晨,我都在母亲的狮子吼中惊醒。”快点,快点。上学要迟到了。”声音直刺耳鼓,所有的睡意,一下子被吓到九霄云外。虽然现在早已成家立业,可是每天早晨5点多的时候,还常常不自觉的在梦中惊醒,待要手忙脚乱的找衣服时,才恍然母亲并不在身边。略微失望之余,倒头继续
起床后,在母亲如同战鼓声的催促中,我手忙脚乱的洗漱,整理书包,坐到桌子前吃早餐。早餐往往是一大碗蛋炒饭,外加一碗西红柿蛋汤,有时候也是青菜蛋汤。其实每天母亲吼我的时间都挺早,我根本就不要那么急促,可是母亲的大嗓门仿佛行军的鼓点,根本容不得我悠闲。匆匆吃完早饭,背着书包逃命似地冲出家门,后面追来母亲山歌高潮部分似地叮嘱:”放学早点回家,别在路上玩”。我只能落荒而逃
这样的结果就是,在我的整个学生时代我几乎永远是班里第一个到的学生。每次老师批评迟到的同学时,都要拿我举例子。也许,这是母亲大嗓门所带来的一个意料之外的好处吧
当然,母亲也并不总是大嗓门。她也有嗓音低落的时候
我上初中的时候,正处于人生的第一个叛逆期。整日和家门口的一帮孩子胡闹。放学之后,我经常不回家。在外面钻防空洞,爬树掏鸟窝,到河里摸鱼,到人家果园子里偷果子。有一次,我们一帮孩子,大概5,6个人吧。闲逛的时候,到了一家正在建的房子前面。这时候不知道是谁眼尖,说这家的院子里好多钢筋。说是钢筋,其实就是些废铁丝,铁条之类的。当时,我们都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口袋里永远没有超过1元的纸币。这时,不知道谁提议说我们去把这家的废铁拿出来卖了。少年人永远是冲动的一行人,留下我一个望风,其他人翻过院墙进去拿废铁。弄出来后,我们慌慌张张的到收废品的那里,卖了5块钱,最后分了一人一块钱
我拿着这我人生中的一笔巨大的财富,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回到家。老远就发现母亲阴沉着脸,我心知坏了。果然,刚才我们的事情被隔壁的二叔看见了在我们还在路上做着发财美梦的时候,二叔已经提前到我们家告诉我母亲所发生的一切。母亲看我回来,只是不说话,沉默着。我忽然很想母亲像平时那样提着高八度的嗓门问我:”又在哪儿野的?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看你又昏头昏脑的了!”沉默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自己老实交代了。母亲,带我着我,找到那家废品收购站,自己掏了5块钱,把我们刚卖的那些废铁又买了回来。拉着我找到那处正在建的房子,看着我把那些废铁又从人家的铁门下塞了回去。整个过程,母亲一言不发,只有在和废品收购站的人买回废铁的时候,轻声的说了几句。回家后,母亲坐在床边,仿佛很累,无力的和我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别人不知道,你拿了,这就叫偷。人穷志不能短。”那天晚上,我把那张一块钱压在了玻璃台板下,一直到我考上大学离开家
现在我早已成家,离开了母亲独自生活,有时候母亲也过来和我同住。妻往往在私下里和我抱怨,婆婆的嗓门太大,咱家有点什么事情隔壁全都知道了。叫我劝劝母亲。我总是微笑不语,妻逼急了,我就反问她,你不觉得咱妈的声音很有点女高音的味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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