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雨后黄昏,我独自拨筝D调弹唱《葬花吟》,自己沉醉于凄恻哀婉的曲调中,几欲落泪。自从二姐的离世以后,我常弹奏此曲,以此感怀追忆二姐的红颜薄命。可怜她红消香断有谁怜?
引得邻居们在窗前静听,门口更是站满了一群孩子,或是出于看热闹,或是好奇都不肯离去。我却指若流水,愁绪满怀。那种心伤无处诉,只能将一腔愁绪赋予琴声飘飞天外……
今天是二姐离去的第十一天。昨日黄昏,示意表妹致电问候大姨。表妹告诉我,大姨在电话里除了哭还是哭,词不成句。听了以后,我心酸不已。一抔黄土在一年之间掩盖了她两个相继而去的女儿,却让她白首相送黑发人,那种彻骨的连续丧女之痛又岂是我们三言两语安慰得了的?恨只恨,三尺青天太无情!
二姐去世的那个晚上,我在梦里分明见到了她笑语纷纷的样子。还有大姐,一如当年,红衣着身,坐在堂前檐下,谈笑风生。我在梦里是非常高兴的,终于见到了大姐生还,且笑语满室。我想,大姨从此总该开心了吧,她的两个女儿皆承欢膝下。没想,醒来却不过南柯一梦。
第二天,便得知二姐去世的消息,刚好与我发梦时间吻合。难道是二姐临了时与我的一场告别吗?还是我们姐妹心有灵犀?我还是不敢相信事实,打了二姐的手机号码,结果是她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表姨,妈妈走了……”然后就是挂了电话,不用想我也知道是她的小女儿放下电话哭了。
或许窗外的雨也知我的心情,也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雨声伴着琴声,泪水不自觉的滴在了琴弦。当我唱到“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时,几乎曲不成调了。脑海里一幕幕的都是儿时与大姐,二姐做伴的身影。
大姐是极其爱美的女子,我大概在八九岁的光景。那时,她来我家帮着干农活,穿着很干净的翠绿色衣裙,带着我和弟弟在地里采棉花。嘴里还唱着《少女的情感》,歌声婉转动听,回荡在夕阳晚照的林间山谷。大姐的歌唱得很好,声音很优美,多少我也受了她的影响。儿时,就曾想,我长大了也要做一个大姐那样娇媚丰盛的女子。
采棉完毕,大姐带着我和弟弟,在残阳余晖的映照下的池畔洗手照影。大姐既个性倔强,也温柔可亲。尤其是对她的表弟妹们,永远都是一副大姐风范,几乎从不对我们发火。干起活来非常麻利又干得很好。
几乎每个暑假,我都和弟弟去大姨家玩。和二姐常在一处读书认字。二姐学习成绩很优秀,在镇上都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内敛矜持的二姐,言语不多。但是她很喜欢我,赞美鼓励一个人的时候,却不会惜字如金。每次我拿着期末成绩通知单给她看的时候,她都惊喜的在大姨面前提起,由衷的夸赞鼓励我。平时,都是埋头读书,不会跟我和大姐一样爱唱歌哼调,她从来不会唱歌。
终于,不负大姨和大姨夫的期望,顺利的考入一所高校,毕业分配到镇上工作。她的工作仕途一路走来都很顺利,从驻村干部,到镇干部,再到小县干部。每一步她都走得很踏实。就连我从不夸人的银行上班的堂兄,提起我表姐的名字都是赞赏不已的说:“这个女孩做事很认真,为人处事非常好。周围人都很喜欢她。”
就是这样两支明艳的花,却茵茵凋落了。亲戚们都不胜唏嘘。这“青灯照壁人难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成了二姐亲人们的真实写照了。
直至今日,可我心里却一直都曾相信二姐已经去了,每当我独自看书时,似觉二姐的一颦一笑犹在眼前。此情此景,长歌当哭……
过几日,二姐的小女儿将来上海看世博。我特意嘱咐大姨请二姐的小女儿——湘儿,一定要来我这里做客,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二姐……
二姐,你昔日倩影今作香冢,即使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你也皆无知觉了。却不知道这咫尺天涯的距离究竟割痛了多少亲人的心,干涸了多少亲人的泪?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而你却只能与山溪百草相依偎,在幽幽山谷独尝这寂寞百味。
二姐,你的来时去时路皆无比平静。当你得知自己身患重病,即将离世之时,仍是无比平静。唯独放不下心的是大姨跟大姨夫,当你看到表弟不远千里来到你身边,答应你从此愿意承担照顾大姨大姨夫的责任时,你才溘然瞑目……
思绪随着琴声越飞越远,蓦然,手中琴弦咯嘣一声断了。手指被划伤了,指尖血落在弦上,我也无心去理,只望着这眼前古筝泪如雨下。
或许唯曹雪芹真正了解女儿悲:“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归去时。一朝春尽红颜死,花落人亡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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