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沿这个地方,我是经常去的。因为外婆家就在河沿的河堤边。房子斜对着河沿的拱桥。我一直对河沿有着很深的感情,后来我分析这可能是因为我的血脉里流淌着属于河沿的某些东西。因为妈妈在这里出生和长大,在这里度过他的童年和少年。然后在十八岁的时候才离开故土,嫁给父亲为妻。
往事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那时我们常跟着父母去外婆家。去得最勤的时候是每年的三节两寿。河沿是湘东腹地一个小小的村落,到现在都很难得的保存着乡野古朴的风貌。风景是迷人的,山色如黛,溪水晶亮。台地绵延,种着时令的玉米和红薯。而外婆家的泥墙青瓦又紧靠着那一条每到黄昏时便有鱼虾跳跃的河流,我每次过去,都能领略到一种自然灵性的美丽。
那时候外婆还健在,而且精神很好。舅舅是个典型的山民,眉毛浓厚,眼睛一眨一眨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很多。而且动不动嘴巴咧一下,初看起来有些不适应。看习惯了也就好了。但我印象最深的却是舅妈。
听母亲讲,舅妈是离河沿几十里的黄荆坪嫁到河沿的女子。而且舅妈是黄荆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当初下嫁舅舅一方面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另一方面是因为舅舅刚从部队回来,分得一个在供销社吃皇粮的工作。
但事情后来的发展却出乎大家的预料。舅舅生性顽劣,工作玩忽职守,三两年后终被单位开除,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舅妈也只得怀里抱着刚满一岁的表姐随舅舅迁回到偏僻的河沿。
这一段往事我不甚清晰,母亲讲得也甚为寥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也不好总向父母打听。但对于舅妈的好些记忆却是清晰的。我们在春节端午或者中秋的时候,总能看见容颜娟秀但脸色难看的舅妈低垂着脸坐在外婆家的堂屋里,茂盛的发丝会遮住她半边的脸,听见我们叫她她会抬起头来,招呼着我们落坐。然后面朝里屋喊舅舅。舅妈平时沉默寡言,但我们去的时候,他总是很有兴致地跟我们说话,总是说着我们的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我们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孩。
后来我听妈妈说,舅妈生了第二个儿女也就是我的表哥后得了乳腺癌,那时的医疗条件差,左边的乳房被迫连根切掉,自那次手术后,舅妈身体就大不如前,加上舅舅失去工作家庭经济拮据,舅妈就越来越憔悴和衰老。所谓的红颜薄命,也许真印证到了舅妈的身上。
我一直都惦记着河沿,尽管现在外婆和舅妈都去世了。但每年里我都要回河沿去,看看那里尚健在的亲人,看看一色的青石板砌就长长的河堤。外婆和舅妈原来住过的老屋还没有拆掉,每一次来去,我的心底都会平添一些新的感悟。比如上次去河沿的时候是春节,而这次去时,就是暑气蒸腾的端午了,天热了,到处都是蓬勃的植被和喧闹的虫泥。而我,更容易站在河沿的河堤边想起我说话尾音极重经常给我们小红包的外婆,想起舅妈曾经面带愁容却安静地坐在厅屋里,无比眷恋地看着屋外夏意葱茏的世界,听河沿的流水就那样日复一日地哗哗流淌,带走那么多平静如水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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