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决定开动搜索引擎的主程序,对大脑里的记忆进行搜索,今天的搜索关键词:最遥远的记忆。
可能是最近手术完毕刚回连队的原因,一帮关心我的、不关心我的、拍马屁的和不拍马屁的兄弟,都多多少少地拿了些力所能及的礼品来看看虚软无力得打不死一头牛的我,总的感觉——我混得还不错。最最让我没有想到的就是在这么多的礼品里面,居然有人给我这么大个老爷们送了一件“旺仔牛奶”,一下子就钩起了嘴馋的我对于童年时“旺旺仙贝”的美好回忆,同时还包括了广告中那个脑袋长得像西瓜太郎的傻B小仔,现在应该长大了吧,可如果他成年之后脑袋还长得像西瓜太郎一样,那我真可怜他的父亲要白生了这么个找不到老婆以至于不能传后的儿子。哎呀,没办法,没想到连我的大脑里面的搜索引擎都像百度一样,搞了“竞价排名”,这件最名贵的牛奶无疑是最大的赞助商,所以我的大脑居然像百度给旺旺做广告似的,排在搜索最前面的居然就是旺旺仙贝的广告。
“旺旺仙贝”的广告的确是很早的事情了,但广告之后,搜索到的才是最早的记忆——和老爸比身高。早年的记忆有很多,但大都已模糊,有色无景,有脸无相,有人无事。而那鲜活地跳跃在记忆中最远古的绳结,就要数在那些无数个黄昏的下午,老爸牵着我散饭后步的情况了。
那时的我,长得可不像西瓜太郎,到是有点像高仓健。那时的他,尚还处在以我这个儿子为豪的状态之中,不像现在除了失望就是叹气。散步时每逢碰见熟人,他就要停下来打打招呼,倘若有聊得来的,便驻足片刻。也就是这片刻,我得以用那双不到他一半长的腿追上他的脚步,走到他的面前,抱着粗壮的大腿,抬头眨巴着小眼睛看着那似乎是我永远都长不到的一种高度。而他呢?逢人便叫猜我的年龄,当别人因为我远远大于同龄人的身高而猜出远远大于我实际的年龄之时,他那自豪的笑声,就和“云儿清韵”的文字一样,有一种不加修饰的淳朴。实在记不得是哪一天了,但那天发生的事和说的话却是一直记得——他在和狗肉朋友们聊天的时候,我踮起脚尖高兴地说了一句:“我长到爸爸的肚脐眼那么高了!”
每一个父亲都是一座山,他真实地希望我们这些登山的儿女能翻越过这似乎不可能达到的高度。整整十六年过去了,我几乎每天都在仰望我们家这座高得似乎有点离谱的大山,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那高度似乎一天天在接近,并不像多年前的遥不可及。直到十六岁的某一天,我强忍着怒放的心潮,从十多年前老爸刻在墙上的刻度尺上转过身来,指着一条有十几年历史的刻痕上面刚刚划上去的一道刻痕:“我比你高了!”。那时的他,开心啊!就像个孩子一样。
就这样,我翻越过了最难翻越的这座山。不仅如此,直到现在,我都在不断翻越着我们家这座在任何方面都高得有些离谱的山。小时候,奶奶跟我说,老爸的学习成绩很好,从小到大就没有出过前三名。为了翻越这座山,我从小学考到高中,只拿过二次第二名,其余全是第一名。
高中时候,老妈反对我打篮球,说我老爸的球打得那么好,不也就是一个兵工厂的穷酸医生吗?于是就为了那句“你爸的球打得那么好”,我用篮球场上无数的汗水和奔跑的脚步换来了和老爸一对一斗牛时的胜利。
高考结束之后,老爸说我不能像他那样吃苦,所以不可以报考军校,不然会疯掉的。于是我咬着牙,用了10年的军旅生涯和无数的嘉奖、喜报来翻越了这座山。
老爸29岁才有了可以结婚的资本。我用24年就超越了他。
老爸40岁才动了第一次手术。26岁的我在几天前又超越了他。
老爸这辈子都没有跑过5公里,而我现在跑过的5公里、10公里越野的里程加起来可以跑武汉和桂林一个来回。
老爸这辈子管得最多的人数是20个,我现在已经在管理一个63人的连队了。
虽然子曾经曰过这么一个真理:儿不嫌母丑。但我像祁黄羊一样从客观的角度来分析,老爸的老婆的确没有我的老婆漂亮。
老爸数了一辈子工资,而我现在一个月可以让以前的他数上半年(当然,这点主要是归功于毛爷爷和小平同志把社会主义搞红火了,和我的努力没有太大相干,仅仅只是享受了一下结果罢了)。
老爸只谈了一次恋爱就结婚了,而我谈过的妹子可以多到让落草版主批评我整天就知道写情啊、爱啊这样的靡靡之音。我处过的女友,甚至多到我都不记得要告诉哪些人我已经结婚了,以后不能用肉麻的话来给我发短信了。结果导致老婆经常在手机看到莫名其妙的短信从而磨刀霍霍向老公!
……
等等等等,不罗嗦了。转入正题吧:至今,有一座山,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翻越过去的天堑——老爸的肩膀。
父辈的肩膀,曾经就是我的全部世界,趴在上面的我随着父亲的脚步有节奏地一上一下,睡得比摇篮里要安详百倍。
父辈的肩膀,曾经是我快乐的坐骑,我骑在一米八的父亲宽厚的肩膀上面,看着身边所有的人都比我矮时,那是多么强烈的一种满足感。
父辈的肩膀,曾经是我的救护车,当我发烧41度的时候,我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从肩膀上面流淌下来的那冰冷的雨水和肩膀下疾速的心跳声。
现在的我从高度上已经超越了这副肩膀有7厘米之多,但每次看见他,我还是觉得无比的高大。如果说朱自清把父亲的伟大刻印在一张《背影》里,那我对父亲的崇敬也就体现在这副永远都会令我高山仰止的《父辈的肩膀》上。
沧海桑田,就连海也会枯、石也会烂,对于岁月而言,要摧毁一副肩膀也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情。洗澡的时候,曾经的那堵宽厚的安全屏障现在已经略显佝偻。父亲高兴地说他已经快看不着我的肩膀了,可他哪里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我的这副稚嫩的肩膀比他高大,而是因为从小,他就把我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并用一生的心血来把我撑得比身边的人都要高。
父亲的肩膀,曾经在文革时扛起过一个八口之家全部的生命。父亲的肩膀,曾经在三下乡时经受过砖窑的熏烤、锅炉的炙烫。父亲的肩膀,曾经为了治愈我那几乎不可能治愈的病而背着我辗转几千里遍访名医。父亲的肩膀,曾经为了挽救一个垂危的生命,而扛着200斤的粮食连夜赶了50里山路。
此时此刻,低头再看看自己那副看似比他还要宽厚的肩膀,真的很想质问一下,你能扛得起这样的负担吗?作为一个男人的肩膀,你真的能托付起一个女人、一个家庭的全部未来吗?作为一个军人的肩膀,你真的能承受几十个兄弟把命都交给你的那份信任吗?答案其实早就在这里了——不论我长多大,将来官能当多大,将来我的孩子有多崇拜我,但在父亲面前,我永远还是那个踮着脚尖,抱着大腿,仰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那遥不可及的高度的孩子。
我很怀念那时的生活,那时,多有安全感。就像曾经的女友前几天伤心时跟我说的那样,和我一起坐公车,她特别喜欢站着,因为那时她站着,但不用扶任何东西,因为在我的怀里,感觉我的胳膊、二头肌、胸膛和肩膀,她永远不会担心急刹车时她会失去平衡、会受伤。在父亲的肩上,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一种感觉呢?
但男人总是要受伤的,没有伤疤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只有受过伤的男人才能不让他所保护的人和事再去受到同样的伤害。
那副能让我依靠的肩膀也许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但我可以很自豪地去赌明天——我左右的这副肩膀可以让更多的人依靠。
搜索——最遥远的记忆——结果——父辈的肩膀——最深刻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