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称为大舅的是母亲的堂哥。我有二十多年没有见他一面了,而小时候在老家上海是常常见到他的。我对大舅的了解太少了,他干什么工作,他怎么没有自己的家庭,他为什么总是那么严肃,我全然不知,我只知道母亲很尊重他,外婆很关心他,他称呼外婆为“四伯”,到现在我还不理解这称呼,也许是绍兴乡下的方言,也许是我听错了音。他每星期到外婆家来度周末。大舅,很喜欢我,常关怀我。
我记忆中大舅那时五十岁的样子,他在离外婆家很远的市郊上班,好像是个领导又不像是领导,但确实是个严肃的长者,严肃中透着慈祥,慈祥中又令人敬畏。星期天,大舅在外婆家不太说话,常是从附近书店里租来几本书斜倚在床上泡读,待外婆轻轻唤他一声小名,他才从那种痴迷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取下眼镜,揉揉眼睛。大舅一身中山装,戴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我想大舅一定学知渊博,他看的书我肯定是看不懂的,可我发现大舅床头的那些书并不难读,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星期一大舅去上班,常把没看完的书放在外婆家,我就有一星期的时间享有读书的快乐。我就是在那时第一次读到《青年近卫军》《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等一些书的。大舅回来发现牛皮纸包着封面的书被翻过了,不仅没生气,还常多租几本书放在床头,他并不告诉我,他知道我会去翻看的,只是租期一到,大舅便问我书看完没有,若没有,他就续租一星期。我现在对文学的酷爱,想必是缘于大舅对我的影响,我应该感谢大舅。除了读书,我和大舅另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看电影。大舅星期六回来,并不急于告诉我他有两张电影票,只是到第二天下午才叫我和他一起去上街,我知道是去看电影,心中一阵惊喜,电影大多是我喜欢看的故事性强的战斗片。其实并非大舅爱看电影,是大舅为了满足我的愿望罢了。
我大了些,大舅和我说的话多了,常问起我的学习。我也想问问大舅一直萦绕我心头的一些问题,可我知道那样是不礼貌的。从大舅与家人的谈话中我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在绍兴,是他的牵挂也是他的安慰,可是他与女儿难得相聚,只好长期两地相牵。我渐渐感觉到大舅那不善言笑的性情中有一种难言的孤独。我不知道大舅为何不幸,我却知道自己因家境而孤独的时候有幸得到大舅一片关怀一番爱护,我又要深深地感激大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