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床与母亲的床是丁字形摆布的。我的床头是书,母亲的床头是包袱。床前是一张二尺的小圆桌,既是吃饭用的也是我写字用的。十七岁到二十岁之间,我和母亲就在这只有十平方米的小房里居住。 如果我打喷嚏,母亲就认定我是感冒了,催我吃药。但她打喷嚏的时候,却说未必是伤风了。她会根据喷嚏声音的大小,断定会与什么人有关。有时她会说:“是你姨想我了,我过去一下。”回来便说姨家里的事。大多数情况,她喷嚏完之后,认定必是那一个亲戚要来。我常常不以为然,说:“妈,你的喷嚏真这么灵呀,连谁要来都能断得出?”妈总是得意地笑笑:“你看着。”我估摸了很多次,真的八九不离十。 一天下午,母亲突然打了两个很响亮的喷嚏,我以为她这次真的感冒了。不料她侧头想了想,欣喜地说:“你大哥要回来,我买菜去。”说毕收拾一下,就毫不犹豫地出屋了。我很疑惑:大哥在广东,又不是节日,哪有可能回来呀?而且也没有电报之类的快讯,于是依然做自己的事。 不料两个多钟后,母亲还未回来,大哥真的到家了,原来他是出差路过。我喜出望外,大哥回家,那是比任何节日都高兴的事。提起母亲,我说买菜去了。大哥问:“妈有没有打喷嚏?”我惊奇不已,大哥也知道母亲打喷嚏的灵奇?哥说:“小时候我也不信。读大学之后,听父亲说起过好几次,便信了。” 我问母亲:“我出去开工或是晚了回来,你会不会打喷嚏?”母亲说:“不会。你父亲走船、后来二哥也走船,几天甚至十几天回来一次,我也不会打喷嚏。只有你大哥回来,我才会。”那时不知怎的,多少有点失落。 后来入了单位,有出差的机会了。一次到广州,想起母亲在惠阳的大哥处,便抽一天过去看看。公路上要坐两个多钟头汽车,上车前我给大哥电话,让他先告知母亲。大哥说:“妈已猜想是你要来了。早上她打了两个大喷嚏。”我惊讶得不得了,也感动得不得了。 原来,母亲也会为我打喷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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