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已经做好将这门考试考的一塌糊涂的准备。他已经想好了这以后的准备:远走他乡,打工为生。父亲是个硬汉,一辈子没有靠过谁,很早就出来了,经历过沙漠,听说在沙漠中迷失路后,先站着走,后来跪着走,再后来爬着走最后走出了沙漠,最后在一个边陲小镇娶了女人,生了孩子。孩子的个性很像他,他不想让这小子出来后受苦,他总是忘不了他在沙漠中饥渴难耐的爬行的场景,他那时本该死了,但是他没有放弃一点一点,一下一下愣是爬出来了。儿子大了,他也不再对孩子动手脚。他从报纸上知道孩子是有自尊的,挫了孩子的自尊将来要比别的孩子懦弱很多,他是个硬汉,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懦弱。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落了个满身黄尘终后被黄尘埋的结果,想到这些他心里火辣辣的,喝了烧酒一样。他气,气的肺都炸了,孩子大了叫人怎么说呢?他是很铁不成钢,恨不得钻到肚子里给教,给讲,可到头来父子弄的反像是仇人,为了什么呢?到底是为了谁好呢,这兔崽子咋就不明白是是非非呢?难道非要吃到苦头了才后悔。他气的发抖,恨不得一个巴掌轮圆了,将这小子抽死。可他忍心吗?于是气的直喘粗气。 你不再上学,你打工去吧!你走吧!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有我这个爸。就权当死了,我也不要你管,死了哪怕扔在荒滩上被狼拉的吃了。父亲骂着,身子气的发着抖,甚而嘴角也抖起来了,字像从他嘴里趔趄着跌出来的。 这次他的注意以定,对学业他难以保持较好的心态了,他从前人的书上早读到大快人心的话。他相信学那些注定无用最后将忘记的无用知识简直是浪费生命,社会这样的磁场已经强烈的吸引了他。他已经奋不顾身的想把生命投入繁华的世界当中去,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学什么都随自己的意。他真不明白那些枯燥乏味的知识到底有什么好呢,那么多人都在学一样的东西,将来难道都要挤在同一根独木桥上去吗?可不是明显的浪费么?想到城市的灯火酒绿他就忍不住的活泛起来,车流灯火,自由自在的人生多么的让人憧憬啊!他的心活跃起来,燃烧着一把不息的火,燎的他热热的。卷子已经答了一半,此刻他想着外面的事情,也想着家里,父亲和母亲的对话,外面的天气出奇的好。突然他看到一张躲闪的脸,灰暗的,充满焦虑的,在他转过去的时候迅速的消失了。那抹熟悉用不着去细看,他以了然那个人是谁了。 在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这样的看过他,第一次父亲把他送到学校就回去了,放学后别的孩子的家长来接,门口闹嚷嚷的,他急切的在人群当中寻找着,希望发现那张熟悉的脸。但是没有看到,第一回他摸索着回家,那一次他走了很久很久,父亲坐在窗子跟前等他,他进门看到父亲僵持着的脸突然舒展开了。帮他取下书包,剩饭。他明白父亲犹豫着什么,可是他失望父亲没有去接他。十几年他都是一个人来去,没有人接送,渴望的多了,于是不再渴望,他甚至也没有告诉父亲你为什么不来接我。这一次他看到父亲躲闪的身影突然一惊,那是父亲!他有些不相信。 为了清楚的看到那个人,他故意回转头用余光斜视着窗外,那个身影慢慢的出现了。那张脸焦急着,接着他看到踮起的脚尖,下颌抬着,嘴唇微闭,却总像要突然喊什么是的。见他要回头,那抹身影又迅速的消失了。 父亲。儿子想到这两个字。他的思维开始慢慢的旋转,碾过每个春夏秋冬。他确定这长长久久的岁月中有一种坚定不移的力量,有时偏执,有时殷切,有时慈爱,有时严肃……继而他看到父亲在沙漠中爬行的样子,干裂的嘴唇,绝望的眼神,饥渴,炎热,死亡…… 这次父亲来了,他说不上是一股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突然,好像是期盼,也好像没有太直接的感觉,好像又不是这样。这次回头的时候目光碰到了父亲。他没有躲,目光慈爱,父亲点点头,儿子虽觉得有什么不和谐但也点点头,认真的做起题来,那束目光很温暖很慈祥,还有什么呢?对了,是谅解和虔诚。 儿子知道:这一次,父亲接他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