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母亲在的话,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一定比现在帅气。可是,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节,当别人都给母亲打电话,祝愿母亲健康长寿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打电话给谁。十二年了,母亲离开我已经十二年了。每次听到别人叫妈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我曾经也有妈。 曾经,在很长一段岁月里,我精神无所附着,孤魂野鬼般在这古城游荡。时常妆成一棵树,看人来人往,花开花落。母亲在,那该多好呀。长夜漫漫,我总会躺在床头,想关于死生之间的意义。人,为什么要活着?终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失眠,抑郁一直困扰着我,十二年了。换做稍微有点血性的男儿,早就自杀了。我还是执着地活着。我预感到,有些人,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等我,盼与我相见。有些事,也藏在这人间,一直在等我,等我实现自己的诺言。我还不能死,我要好好地活。我要向苍天证明,世上还有我张战峰这么个人。不甘屈于人后的品格,会使生命越来越精彩,我坚信。 常常想起母亲。想起她生前的模样,竟却很陌生的样子,十二年了。想起她做好饭,走遍大半个村子找我,我蹴在村口和人下棋,就是不回去。想起她常常把我拉到跟前,用软尺量我是不是长高了。想起她常常给我说,和人交往不要想着占便宜,多吃点亏。想起那年夏天,我上到后院的枣树上吃枣,见她从后门进来,就摘上一把红枣,从树上扔下来,边说,妈,给你些枣。母亲这时总略带笑意地说,这娃还差不多,以后就有盼头了。想起那年腊月底,她回家见我看电视,不悦地说,看人家娃都学毛笔字写对联哩,你都没说学毛笔字去?我不屑地说,写毛笔字能咋。她一定想不到的是,现在他儿子的书法,在多少人的办公室挂着。 十二年来,总是常常想起她。一次在网上和表姐聊天,表姐说,你妈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想起我的一事无成,眼泪花刷刷地流了下来,半晌竟打不出一个字来。母亲脾气不好,我性格也硬。母亲是属蛇的,我是属虎的,算命的说大相不格。小时候,她常常打我,让我给她跪到房子,我就是不认错。她一耳光一耳光从我脸上打,下手很重,常常嘴脸肿的几天都塌不下去,我的大腿上现在还有她的指甲印。尔后,我会一段时间不和她说话,她总是先问我,说棒槌底下出孝子,打你是叫你以后走到人路上哩。我见村里人不爱问候,她把我叫到跟前说,见人要问哩,问人不算低嗒,你才正学人哩。 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多。我从学校回来,母亲就忙活给我做饭,她总会从后院掐一把碧绿碧绿的白萝卜缨子,伴着西红柿,茄子,豇豆,粉条,鸡蛋,她捻的麻食,我总能吃两碗。那时候,我最爱吃的饭就是麻食。后来到西安,每到一个饭馆,总会要一份烩麻食,但总吃不出母亲的味道来。后来多年,我食之无味,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美味的饭菜,那种饭菜里有一种感情,今生今世或许再也吃不到了。 母亲去得匆匆,我竟没有见她最后一面,而且永远也不能再见一面了。其实我有很多话想给她说,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妗子说母亲手大,叫我烧钱的时候多烧一点,其实我一直烧的都是真钱。母亲曾经给人说,我聪明,好学,脾气奘,心地好,比他的大儿子有出息,赶她了。可是她的大儿子在她死后几年就在农村盖了楼房,在西安也买了房子。没出息的倒是她的小儿子。 我现在还是没有弄明白,人,为什么要活着?但我意识到,人,一定要好好活着,只要不辜负生命,前途就在意料之中。 母亲那会常给我说,以后大学毕业了当个老师,铁饭碗比农民强得多。我很自负地说,以后决不当老师,你的儿子是个干大事的人。 我还是很清晰地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也是对母亲的承诺。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为了深埋在地下的母亲,更是为了自己的理想。 人,只要有追求,就会一直年轻着。 人,只要不辜负生命,前途就在意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