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填报志愿，我首选师范专业，是因为二十年前师范专业比别的专业录取要低二十来分。父母给我讲了，只要能端一碗公家饭，就是扫厕所的工作也成！。

上了大学，我才知道我填报志愿的愚蠢。当别人问我是哪个系的，我的回答常脱口而出，体育系的。没有人质疑过我，我不但个子长得像运动员，而且阅读过的古今中外的名着也是屈指可数。

工作后，与人交往，我一般不会主动向人介绍自己是当老师的，只是别人发现我是教师后，询问我是教什么课的，我的回答几乎也属基本固定，教的是你也会上的课，别人一听，大多会无师自通地说：噢，教体育的！

从教十七年，给每届学生上课，我总考学生一道题，如果说让你安排一个没上过大学的人给大家上课，大家准备布置什么课？

学生的答案据我统计，体育老师居多。我向学生们讲，大家想错了，语文教师最适合。

学生面面相觑。我解释，试想，当体育老师，如果你没有专业技能，你会给同学们讲理论吗？你会给同学们说注意事项吗？你会给同学们做动作示范吗？相反，作为语文教师，你完全可以通过查字典给同学们读一篇篇课文，当然，你还可以让学生一个一个来读，或者一组一组地读。条件允许，你可以找来一本教学参考书，把里面的分析逐一读给学生。滥竽充数一两周或更长时间，完全是有可能的。说不定，由于你爱讲故事，你还可以成为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回家过年，发小们得知大学毕业后我在学校上班，他们甚是奇怪，问我在学校给学生讲什么课。我告诉发小，我是搞后勤工作的。我给他们说明，学校后勤工作，就是给学生的教室负责修电，给学生负责摆放桌椅板凳，给学生负责发放新书新作业本。

发小们讲，他们想我不可能给学生上课，因为小时候，我常常说话闹笑话。他们举例，如果我舅舅到我家了，我妈叫我去找我父亲，我妈告诉我，我叫时就说“你舅舅来了，快回家”。我便在家乡的各个小巷子喊着找人：“大（方言，父亲），你快回家，你舅舅来了。”

单位一些同事与我聊天，时常产生疑惑，问我上课学生能听懂我的话吗？我主动向他们坦白，我上课一般讲的特少，我一直提倡让大家自已学习，不懂的相互讨论。同事有恍然大悟之态。

去年，学校中层领导竞选，我既没有高人指点，也没有贵人扶持，但我报名参加了竞选演讲。我告诉同事，我很爱当领导，有了不要钱的机会，我就要尽最大的努力。同事对我表示惋惜，说竞选的人中我的演讲水平最高……

其实，让我欣慰的是，一位老教师对我说的话：“小杨，听了你的课，我想到了一个唱戏的名角陈明智。”

后来，我明白老教师的意思。清朝初年，苏州城中各路戏班云集，其中最有名气的是“寒香”、“凝碧”等几个戏班。一次，有人请“寒香”戏班演堂会戏，演出那天，戏班里那位演“花面”的演员突然生病，卧床不起。班主急忙联系其他戏班里演“花面”的人，热切希望有人能来顶替，可是不巧的是，别的戏班恰好都在演出，而且演“花面”角色的演员没有一个能抽身。束手无策之时，有人告诉班主说：“我们家来了个乡下亲戚，名叫陈明智，他是演‘花面’角色的，但他在的是乡下的戏班子，水平一定很低，您看？”班主一听，似找到了救星般，来不及多想，连说：“他在哪里？快请！”

不一会儿，陈明智被带来了。个子矮小，衣衫破旧，而且说话时，口齿含混不清。众人看着他，都暗暗摇头，这样的人怎么能演“花面”呢？因为扮演“花面”角色的演员，要求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而陈明智，没有一样符合。

这时，大厅里灯火辉煌，客人已经陆续入座。主人请首席贵客点戏，客人点的是《千金记》。班主一听，不由愁锁眉尖。《千金记》的主要人物楚霸王项羽，正好是由“花面”角色扮演，而且，这一人物的喑呜叱咤、跳跃腾掷的表演，难度甚高，即便是着名演员，也难以演好，更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陈明智呢？

班主望着陈明智，眼神里充满了犹疑。陈明智一副十分自信的样子，他打开随身携带来的包袱，拿出一个包着棉絮的帛抱肚，绑在肚腹上，身子一下子便大了几围，再拿出一双靴子，底厚两三寸，穿在脚上，个子顿时高了很多。然后握笔对镜，涂墨抹粉，脸部立时显得开阔了许多。打扮完毕，顿时判若两人。众人不由得惊呆了。

《千金记》第一出戏是“起霸”，说的是项羽带领八千弟子渡江的故事。陈明智披挂登场，威风凛凛，腾挪跳跃犹如龙腾虎跃，迅疾有力。唱腔一出，声出鼓乐之上，似乎要把屋梁上的尘土都要震下来了。座中宾客一个个屏气凝神，静观寂听。这一出戏唱罢，掌声伴着喝彩声，轰然如雷。

现在，每当有人问我是教什么课的，我会大声地告诉他们，我是上语文课的。尽管我的普通话不普通，但我上的语文课不普通……（赛红杨：甘肃定西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