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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居日记

时间:2015-04-02 12:19来源: 作者:了无 点击:
在我搬了几次家,失落了这本日记中的大半之后,这是仅存的一点遗迹。然而,当初隐居时水一样心境还在,还能与都市中时时生起。

 

我曾经,在盛夏,短暂地居住于偃师县佛光乡的双龙山。居住在那座山中的每一天,我都记下了我的所思所想,从而形成了一本隐居日记。可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如今,只剩下这几个片段。

 

七月十一日     星期五    晴

我的住处是一孔窑洞。我的午饭是一大块泡在肉汤里的野兔肉、一碗红豆米汤和一个馒头,我的饭桌是一个摆在梧桐树下的石案,饭碗是解放前农民家常用的陶碗和粗瓷大碗,饭菜十分便宜,只有北京食品的一个零头。

我的窑洞前是一片黑土地,种着竹子与紫色的木槿花,还有公鸡、母鸡、小鸡,黑的、白的、花的,在柔软的泥上印下竹枝样的脚印。黑土地后面有一池小小的碧绿的水,这水塘汇集了山上流下的小溪,又成为山下小溪的源头。我向小溪斗折蛇行的两岸望去,众多硕大的石块巨人一样拦住小溪的去路,小溪却伶伶利利地从石块的缝隙里穿过。水塘后面是漫山遍野的柏树林,这些树都有着童话故事一样的盘曲的根。

我想起古代神话传说中每一座山都有一个山神,每一条河都有一个水神,乃至树木和藤萝年深日久都会成为精怪,一个书生住在古老的庭院里,挑灯夜读时便会有鬼狐花妖相伴——古人认为一切都是有生命的,人的生命可以与它们的生命相交融,万物都新鲜、都有灵气,人可以吸收它们的精华与它们的呼吸。小溪旁陡峭的山坡上有一棵野梨树,梨树上结了四个淡黄又淡绿的梨子。我想摘下来尝尝,又担心草丛中有蛇,就拿起一根棍子边打草丛边向梨树走去,然后一一攀住它的枝条,摘下梨子。我坐在小溪岸边的石头上吃梨,梨的味道稍苦,没有家养梨那么好吃,却充满山野风味。一些野桃树也生长在山坡上,野桃只有一个家桃的核那么大,绿莹莹的。还有长长的藤蔓,披有椭圆的叶子和尖尖的针,也挂着绿色的小小圆球,我把一个圆球放进口中——又麻又涩,山民说此时是盛夏,果子未成熟,要等到深秋才能成熟,那时果子就变的和红玛瑙一样了。

两个小男孩赤身裸体地在小溪里游泳,见了我即不羞怯也不躲开,反而笑呵呵地和我说:“咱们一起捉鱼吧!”他们将一个放有鸡骨头的网笼放入溪水中,不一会儿拉上去,笼中就有一些小拇指大的灰色小鱼和两只核桃壳大的螃蟹,小孩说这是喂鸡的饲料。我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蛇,我很怕蛇,他们天真地说时常见,有水蛇也有草蛇,这些蛇很怕人,见了人就摆着尾巴跑开了,如果蛇缠住你的脚踝,你踩它一下它就松开了。原来这里是有蛇的,但蛇很善良,是人类的朋友。

夜间,我躺在黑暗的窑洞里,蝙蝠正在撞我的窗户。

七月十二日     星期六     阴

早晨,山间腾起了沉沉的雾气,远近山峰呈现不同的浓淡,像一幅水墨画。

我将吃剩下的食物都丢给了住在我门口竹丛里的公鸡和母鸡,一共有五只母鸡和一只公鸡,它们好象总也吃不饱,无论喂多少。在乡村吃饭有这样一个好处——不会剩饭,剩下的食物由家禽和家畜吃掉。

我在露天的地方度过了大部分时间——从食堂里打了饭后坐在草丛里吃,读书时在院子里靠着一把摇椅读,休息时在小溪边散步。其实户外活动远比室内活动好,夏威夷土著人全家的活动地点不是房间——他们的房间只是一间草棚——而是草棚前的那一块他们称为“巴库”的平坦的泥地,他们在那里生篝火,在那里煮饭、制作草裙、修理渔网和鱼叉,任何东西,不论精神还是物质,只要回到大自然中就会生机盎然,而室内的空间是死的,只会窒息人的生机。白天——除非风雨太猛烈——我总让窗子和门大开着,这样我夜间回屋时屋里的空气就是活的了。

今天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一个山民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是不是从北京来的,我说是,他流露出惊羡的神情。我不喜欢别人问我这些事,更不会主动向他们说起,如果不能忘掉外面的世界,隐居的意义何在?

七月十三日      星期日    晴

我在水池下的泥洞里找到两个鸡蛋,它们是平时吃我的剩饭的母鸡生的。

我又摘了八个梨,还是从那同一棵梨树上,梨味道像椰奶。

这院子里有很多飞蚂蚁一样的小虫,总往人眼睛里飞,我渐渐注意到中午这种小虫较多,早晨和傍晚较少,夜间没有。这些虫叫做“蒙虫”,我小时候住在外婆家时常被这些虫咬,外婆就在我头上包一块薄纱来遮挡。

我居住的地方有水,这使我快意,因为无上的心灵就像水一样。

七月十四日     星期一     晴

我沿着林场后的道路一直朝山里走去,本想摘一些野果,野果没有找到,却找到一个大水库,水碧蓝碧蓝地泛着波纹,两岸是长满柏树的葱绿丘陵。这个人工湖畔有小凉亭,让游人眺望湖色。

我又向更深的山里走去,道路越来越窄,荒草越来越深。路边的植物都是我熟悉的——一种开着紫色花的高而秀丽的草,一种缀有火红色绒球一样的果子的灌木,一种叶子很长的兰花一样的草,还有野山楂,还有野桃树,还有野葡萄,还有野酸枣。我走在高高的土坡上,土坡下是一条小溪,它是那个大水库的水源,我在双龙山已发现了三个水库,它们是由同一条小溪截流而成,我想这条小溪原是一条大河,因为建水库蓄水的缘故才变成了小溪,小溪两岸那些巨大的石块便是原本的河床。

小溪的转弯处挂了一块木牌——前方有狼,游人止步,我于是坐在了一株枸树下的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石缝里生长着很多野兰花,清泉从幽暗的洞中流出,流过石下的砾石和细沙。我顺手捡起一块洁白的、生有苔藓的砾石,扔到草丛里。

两只蓝色的蝴蝶停在我头上。

我似乎渐渐体会了中国画的意境——中国古代画家多是山中野人,终日在山水、山石、山树间流连,玩赏它们、坐卧它们、与它们一起生活,久而久之,对它们的感受变成了一幅幅画作。古画家对山石的结构非常熟悉,所以能画的栩栩如生,现代的画家没有观察过山石,只是临摹,所以只有表面的技法。还有那些出色的山水短诗、山水小散文,多是隐士的作品。我觉得如果我此时再读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一定会有不同与往常的感受。《庄子》,这本中国古代最难读的书,每次读它我都仿佛看见作者——一位世外高人——漫步山中,时而向鸟儿唱歌,时而向鱼儿说话,时而抚摩大木,时而探身怪石,作为中国古代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隐逸文化是从他的血脉里流出的。如果我没有确确实实当一次隐士,我是不会明白道家思想的。

我躺在石头上,石头的冰凉冷却了我心头的焦灼,这在平时只有读书读到深思状态时才会出现,我明白了,是我那介于人世与神我之间的凡我短暂地消失了的缘故,凡我是一切仇恨和痛苦之源,要让它永久消灭,我便要永远像现在一样生活。

我是一个

偶然落在地上的

生命

我活着和死去

像这些朝生暮死的菌子

像这些爬满沟边

长满墙上的

花草

七月十六日     星期三     晴

拂晓时分我醒了,天气很冷,我想借此机会去看日出,但是周围是一层又一层的山,我在群山的包围中找不到至高点,只有无奈地看着天空从深蓝变成浅蓝,云彩从橙色变成白色。

水库后面的密林中传来低微的鸟鸣——一只灰白色的小鸟伏在地上。小鸟只有一只小鸡大,但我断定它不是一只小鸡,因为它没有鸡冠,而且小鸡是黄色的,它却略呈蓝色,它的嘴十分奇怪,黑色,又硬又短,还带鹰钩,也许它是一只稀有的鸟。我走上前去,看它伤在哪里——它的翅膀已经腐烂了、生满了蛆,许多苍蝇在啃它的肉,身体其他部分无恙。我摘了一片树叶,将它托在树叶上——也许它还能活。

我将它带回我的窑洞,放在窗台上,用一个小瓶盖装水给它喝,它居然昂起小脑袋痛痛快快地喝了几口又发出清脆的叫声,我很开心。我想用碘酒给它的伤口消毒并杀死其中的蛆虫,可是,最近的药店在四五里外,我于是打算吃晚饭时到食堂要些油来防止它的伤口进一步感染。

但,不久,这只刚刚清脆地叫过的小鸟,蹒跚着,爬在瓶盖上,哀鸣,死了。

我在门外泥地上挖了个坑,埋了它,又在它坟头插上树枝。

七月十七日    星期四     小雨转阴

一条青绿色的蛇,像我的手指那样粗,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一级一级往上爬,它沿着墙壁非常灵活地左右摆动,不一会儿就到了顶上。我跟着它,看它钻进路旁的竹子丛里。

午饭后我出去散步,在路旁见到一只鸟儿,和我昨天见到的那只鸟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受伤。看到我走过来,它躲进草丛,却没有飞走,大约它是被雨淋湿了翅膀飞不动了。我散步回来又经过那里,小鸟还在草丛中,我上前一步,毫不费力地将它抓在手里,它有黑色的翅膀、黑色的尾巴和火柴杆一样细细的腿,两只眼睛发出乌蓝的光。林场工人说它是一只幼鹰,爱吃虫豸,喝泉水,却不能像家鸡一样吃米吃饭,人工喂养对它不利,我于是将它放飞了。

晚上,林场一位师傅来和我聊天,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给我讲了很多山上野兽、野鸟、野生植物的故事。

狼洞沟几年前有狼,但狼不咬人,狼见了人和人并排走,一转弯就掉头跑了,如果四五个人一起进山,狼就会躲开人。猎人们在石缝中发现了狼洞,洞里有两只大狼和五六只小狼,他们打死了大狼,捉出小狼,可惜都没有养活,要不然是很好的猎狗。狼洞沟如今已经没有狼了,禁止进入是因为那里地势险峻,会发生山体滑坡。

猎人说去年他在山顶上的密林中捉到过一条碗口粗的大蟒,两米多长、六斤多重。他没有用枪刀等工具,只用一根木棍打七寸,蟒蛇就软在地上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剥了蛇皮、取了蛇胆,将蛇肉吃了足足一星期,蛇肉就像鸡脖子肉那么细那么香。猎人说这些山中有很多蛇,蛇吃青蛙、吃老鼠、吃小鸟,但从不伤人,听到人在草丛中走过的脚步声就跑开了,甚至踩它它也不咬你,只是缠几下你的脚踝。猎人在人工湖中游泳时遇到过水蛇,他看到水面上有一只青蛙,便上去捉,但青蛙下面是一条黄黑相间的蛇,它咬住青蛙,试图将青蛙吞到肚子里。以前,林场没有楼房只有瓦房时,蛇常在房梁上爬,工人们晚上睡在房内,蛇会掉到他们的被子上。山中还有獾,形似猪,但毛细而厚密,嘴巴很长,獾的肉非常香,吃起来像猪肉。山中还有兔子和野鸡,猎人说几年前他背着猎枪在山间巡逻一次就会打到五六只兔子,如今捕兔的方式先进了,有电动捕兔器,拉出五六里长的铁丝,通上电,在这一带跑的兔子都会中电而死。捕野鸡的方式是撒一些有毒的稻米,野鸡吃后就死了,尽可以去捡。最珍贵的是毛色鲜丽的锦鸡,捕锦鸡的方式是下一个捕兽夹,中间放上诱饵,锦鸡啄食诱饵时就会被夹住,捕狼通常也用这个方法。山中的蝴蝶,白色、黑色、蓝色、红色,不仅吃花蜜还吃动物粪便和尸体,是大自然的垃圾清运工。

原来野生动物根本没有电视上描写的那么可怕,它们都是很友好的,比人好相处的多,人是根据自己的阴暗心理丑化了无辜的动物。学习森林中的生存法则要比学习大城市的生存法则容易的多,在森林与群山中和鸟兽一起生活远比在城市里和人一起生活幸福。

七月二十日      星期日    晴

在桃花溪和狼洞沟的交界处我遇到一些游客,于是,我和他们一起向山顶爬去。

山间的小路很窄很窄,路两旁长满又厚又密的草,小溪在我们翻过的一块块巨石缝隙里流淌。山中到处都是野梨树、野桃树、野山楂树、野酸枣树、野板栗树和野葡萄,可山果要到八月底才能熟,现在还是绿的。还有一种枸树,也是一种低矮的灌木,结有绒球一样的果子,未成熟时是绿而紧密的,成熟后就是红而松软的了,熟透后会落在地上,山中的鸟都喜欢啄食枸树的果实,枸树的果实俗称毛枸头,有一丝甜味,我小时候常吃枸树的果实,现在不吃了,吃多了会长口疮。野葡萄的味道是甜而苦的,像枸杞,只有一个樱桃那么大,鲜红鲜红。我们经过一株野梨树时摘了几个梨,野梨只有鸡蛋大,吃起来涩口。

越往前走路越险,需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说明我们已经到达很高的地方。

前面的石头上刻了象征爱情的一箭穿两心和“思念”二字,游客们纷纷在下面照相,我觉的很可笑,如果这石壁磨光,刻上一首四言诗或五言诗,在它下面照相还可以,而这个图案是对周围景色的破坏。中国人建园林时总要在石头上刻一些诗、字句或在建筑物上挂匾额,而在山里,尤其是有水的山里,往往也有磨崖石刻,中国人眼中的山水是放大的园林,中国人眼中的园林是缩小的山水。中国的建筑物都是为了依托地势,适应周边的环境而建的,中国所有的建筑物都以庭院为布局,必有园林,即使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也要在天井中种上修竹幽花,其实还是造了一个小小的园林。中国园林的景色在一日中依照天象变化,在一年中依照地象变化,早晨的薄雾、傍晚的霞光、雨后的虹和云都会自然地融入园林的景色中,而西方的园林却是大自然之外的精巧的装饰品。中国建筑是得大自然的灵气而来,大自然是中国建筑家、中国诗人、中国画家的灵感之源,中国人常夸赞好的艺术品“巧夺天工”,应是“巧得天工”更好。每在山中行走一次,我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就加深一层,石头上班驳的苔纹让我想起国画的皴法,细细的水流从凸凹不平的石面上落下好似积墨法,小树小花小草小鸟让我想起庄子,林中疏疏落落的阳光让我想起王维的《辋川集》。

我越发不愿意回到北京,我认为乡村比城市远离人间,山林比乡村远离人间,在所有的城市中,首都——政治经济中心离人间最近。我忽然想起北大的校园,那里有人工山、人工湖,山上有草木和花,湖中有岛屿,山上要时不时放一些大石块,湖岸要做的曲曲折折,即使一块普通的草坪也要弄出高低起伏,种一两株灌木,摆一些石头,这正是为了模仿大自然中的山野啊!而我爱北大的校园也正是为了这种模仿!当我在真正的山野中生活过后,再回到北大,我该是怎样地失望啊!北京郊区没有一处美丽的地方,没有一处值得留恋的景色,因为北京在中国文化中本就处与末流,中国文化的核心地带是洛阳到西安之间的几百里啊!这里的山和水,五台山、白云山、王屋山、嵩山等佛道名山才是古代隐士居住的地方啊!北京实在是中国文化的沙漠啊!它只不过借政治经济的优势收纳了大批人才而已。

我以前在河南时从未体会到中原文化的伟大,只有我离开河南又返回河南后才体会到,这就像轮船上的乘客能欣赏海上日出的美,水手却绝对欣赏不到一样。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一    晴转中雨

我越来越爱巨大的石块,更爱漫过石面的涓涓细流,我在一块又一块大石头上踏过,有页岩、有花岗岩、有石灰岩、有沙岩、有青色的、有红色的、有黄色的、有紫色的、有黄中带青的、有紫中带红的,坡度都非常柔和,好似优美的沙丘,流过它们的丝丝细水两旁长满沉绿的苔藓。

小时候,我听说一座山如果有水又有树就是一座富裕的山,那么双龙山是富山中的富山了,它不仅有水和草木还有野果野鸟野兽。

一条以前我从未走过的小路两旁生长很多野桃树,我摘了一些桃,桃只有鸡蛋大。越往深处,桃林越发幽静,仅闻叮咚的水声,我大约走在半山腰,山脚下有一条小溪,许多长长的茅草一丛一丛从山上垂下来,好似山的头发。正午时分,林中蝉鸣盈耳。

我幻想着古代诗人漫步在这山林间,悠悠然说出“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江碧鸟愈白,山青花欲燃”等名句。诗和短小的散文是中国文人的精粹之作,中国文人在山林间捡拾灵感的水花(我不用火花,山林忌火),用人类的语言说出就成为诗。与中国比邻的日本也盛行短小的散文,这些散文都很美,读之仿佛看到古代少女浓妆艳抹的粉脸,但是这些散文缺乏厚实和深邃,只有一种小小岛国的细腻柔媚,中国散文与这些散文相比就多了一种千年古松般的气魄。不同的文化背景会造就不同的文风,一个文化沙漠的国家便只有沙漠化的作品。我又一次为自己是中国人感到幸运,中国的山多美啊!温带的山,山上的狼和蛇都不伤人,非洲的山酷热而多毒蛇,寒带的山只有冰原和苔原,中国的山水是养人的,把人养的玉一样,不像俄罗斯的土地,生长出的小说都有寒风的气息,中国人一定深爱自己的山水才将它作成园林放在家里。

在我走的这条小路下有一条更小的小路,我走下去,它直通小溪的中游,水很清很凉,我掬一捧喝——没关系,大自然的产物都是对人有益的——一只硕大的螃蟹从水中的石头上爬过。

我原路返回,继续沿山腰潜行,转过一个弯,一块大石头拦路,巨石背后又是一条叮叮咚咚的小溪,溪底铺满鹅卵石。我将桃子在溪中洗了,吃掉。

小时候,我的故乡的村头有一架机井,乡亲们用它抽水浇地,冰凉的地下水从乌黑的管子里冒出,溅起银色的水花,而后,沿着一条水渠向绿油油的麦田和菜地流去,那水渠底下便铺满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在幼小的我心中,那水渠是一条大河,它会带着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不知名的国度和不可思议的人,我常常在那条水渠中踩泥巴或捡拾鹅卵石。如今,这条小溪又让我想起儿时的水渠。

八月一日    星期五     晴有风

我来到以前摘梨的山头,坐在一块紫色带蓝花纹的石头上,等待日食。

天显得格外明净,环绕我的是沙丘一样绵延起伏的山峦,山峦上的松树林、平缓的浅绿色的草坡、深青色的石崖、淡黄色的细细的山路都清晰可见。漫山遍野都是野生的植物——长叶梭草、开有淡紫色小花的低矮的灌木、叶片巨大的蒲公英、野生桃树、野生梨树、野生槐树、野生沙果树、野生香椿树,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的野生植物。微风吹起,我听到对面山坡上铜铃的叮当——一个白头巾的牧人正放牧几头牛。

我不由想起凡高画的速写,都是些笔触跳跃线条粗狂的原野风景,我印象最深的一幅是一片张满高矮不等的野草的山坡,山坡上有台阶般的大石头,坡顶上是一株风姿楚楚的树,如同一出戏的主角。很久不拿画笔的我心中又勃勃有画意。

太阳左半边微微缺了一点,渐渐地,太阳被遮住的越来越多,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一会儿。

八月四日    星期一    晴

居然有明黄色的蝴蝶和褐色的蝴蝶!我见过的蝴蝶大半是白色的,少数蓝色,它们喜欢停在紫花地丁上。

柳树下有一些蝉的窝,手指那么粗,黑洞洞的,蝉在夜间从那里爬上树,用带钩的脚紧紧勾住树叶,尽力从已经不能容纳它身体的外骨骼中挣脱出来,变成有两只翅膀的黑色飞虫。山里有很多蝉,从清晨到晚上都在发出唯——唯——唯——的叫声;还有很多萤火虫,大的有一粒花生米那么大,小的有一粒黄豆那么大,暗绿的、有坚厚的发光的壳;还有螳螂,挥舞着翠绿的大砍刀。

一只身体暗紫色,脖颈和嘴黄色的鸟飞来了,它一定是珍稀品种吧,也许是锦鸡。

晚上,我梦见窑洞里的一切都成了精,脸盆大的蜘蛛和蟒蛇粗的蜈蚣在厮打,我也变成了山精。

 

在我搬了几次家,失落了这本日记中的大半之后,这是仅存的一点遗迹。然而,当初隐居时水一样心境还在,还能与都市中时时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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