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我家门前不远,有一口古井,这口井的水清冽甘甜,是远近闻名的。 我曾经问过一些老人,让他们讲一讲这口井的历史,他们都说不太清楚,只是说这可能与那座净土古寺有一些关系。 建于唐贞观年间的净土寺的遗址,离这口古井也就三四百米远。据碑载,唐初大将尉迟敬德曾监修此寺,可见其非等闲。在元代的时候,我们这里路家庄的兵马大元帅路通,对这座古寺进行了重修。在修建净土寺的时候,为图吉祥,他还围着寺庙,按照“丹凤朝阳”的格局,打了七十二眼水井,而“凤头”就设计在路家庄。那么路家庄在哪里?就在古井以南约五十米的土岗之上。如果按这样的位置来推算,那么这古井的位置,应该就是“凤眼”了。 至于这口古井是不是真的与净土寺有关系,已经无从考证,然而这井台上的青红方石,来自净土寺的废墟玉皇皋,是毋庸置疑的。 也许是佛门圣地的慧根滋养着这块黄土,使这口古井氤氲着甘美与清醇。它养育着这里勤劳质朴的人们,大家过着平静和睦的生活。 这口古井还有一个特别的标志,就是矗立已久的“挑杆”,因为这个标志,我们都叫它挑杆井。这挑杆其实就是一个按照杠杆原理设计的,节省人力的提水装置。井口旁有一个两米多高二十公分粗细的固定的木桩子,上边铁钩子上挂了一个有四五米长的木杠子。杠子的前臂稍长,后臂稍短,尾部固定着一个圆圆的青石,前头拴着的就是井绳了。有了这样一个装置,提起水来,就轻松了很多。我十四岁就开始在这口井里挑水了,如果没有这样一个装置,要我从七八米的深处,提出两桶三十多斤重的水来,恐怕也是一个不容易完成的任务。 这口井口小腹大,上口也就是一米多的直径,而到了水面处则扩展到两米多。井是蓝砖砌就的,井壁上满是绿苔覆盖,那光滑的井壁,绿茵茵湿漉漉的,散发着古井沧桑的气息。那水,清亮亮的,井里的倒影,好像是在跟挑水的人调皮的互动,只有当水桶碰到水面,那调皮的影子才会化成一块块粼粼的碎片,幻化而去。这里还会有一道独特的风景,到我们村赶集上会的邻村的人们,时常会有人坐在井台上,等着村里的人来挑水。等一桶水打上来,他们会毫不客气地把头伸进水筲里,一阵咕咚咕咚的牛饮之后,才会拍着鼓起的肚子,惬意地向集市上走去。 农民的勤劳,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当清晨的微光刚刚爬上东窗,你就会听见古井叮叮当当挑水的声音。他们要把家里的水缸灌满,用这种质朴轻松的方式,去开启一天劳作的序幕。下工回来,他们也会走上井台,打上一桶清凉的井水,冲一冲趟满泥土的脚,擦一把布满汗水与尘垢的脸,带一身清爽向家中走去。到了晚上,这里又是拉呱纳凉的好去处,有的坐在井台上,有的坐在井旁的柳树下,伴着如水的月华,安静的古井,听大家讲着有趣的故事。 凤凰寓意着吉祥,而用众多的水井构筑这样一个吉祥的图腾,千百年来把和谐与幸福播撒在了这片热土上。作为“凤眼”的古井,我们一直享受着她那清澈的水,无私的爱,和温暖的奉献。 然而,吉祥的凤凰也有无奈的时候。当那绕村的河渠失去了欢腾的流水,喧嚣的坑塘没有了荡漾的清波,古井,那昔日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她的光辉。人们面对着黑洞洞的井口发呆,他们从未担忧过古井的水会远离他们的生活,也从未做过失去古井的准备。茫然之中,他们不得不驮起一切能够盛水的器皿,到田野里浇水的机井里,运回他们赖以生存的水。 机井里的水没有了古井水的甘甜和清冽,有的是滋泥的浑浊和腥臭。人们忍受不了这种折磨,计划在古井的地方再打上一眼深井。井是打成了,水也抽出来了,然而水的味道已远远不是原来的味道了。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没有摆脱缺水的困境,一年之后,这口新打的深井,也流尽了最后一滴水。 凤凰是可以带来吉祥的,然而,我们怎能奢望一只失明的凤凰去展翅翱翔呢?水是生命之源,用水来构筑寓意吉祥的图腾,蕴含着先人对生命的祝福,对土地的敬仰,对幸福的热望。而我们应该检讨的是,劫掠式的饕餮,吞噬的是延续祖脉的文明。我们应该带一颗虔诚之心,尊重这片蓝天,善待这片大地,用真诚呼唤那吉祥的鸟儿,鸣唱在桐花开放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