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迢相遇，适我愿兮。”

－－《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晚前放学后，我赶到加劳德特大学餐厅去打工。我在餐具自动控制机前忙碌完了一阵子，利用一点空闲的时候，走到面对办公室的办公桌旁边就坐，那办公桌的坐位正是餐厅饮食分工负责人，我早已跟一位饮食分工负责人打招呼，聊天十分热闹。正好，他走出了办公室，我便坐下来，偶尔回头看见墙壁上贴着一幅浓厚色彩的油画，显得十分醒目。我凝望了一下那幅耐人寻味的油画，那幅油画是谁的，就是《夜游人》。我正在发愣，留意久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夜游人》油画，对我来说好像是发现了一种销魂的快感。我越是认真地注视，就越感到入迷。这时，那位饮食分工负责人走过来，我马上对他说了墙壁上贴那幅油画的事儿。饮食分工负责人听了，笑着不作声。我又追问了一下，他才回答非常喜爱一幅《夜游人》油画，故而贴到墙壁，以便天天欣赏，打消闷闷不乐。我听后，感到十分愣怔。

在《夜游人》油画中，三位人坐在一家餐馆里，这是一家通宵营业的餐馆。那家餐馆坐落在一个街角，点着十分耀眼的灯光。一位身穿白衣的雇员虽然正在做事，却抬头瞅着其中一位顾客。那位顾客坐在一位心不在焉的女性身边，看着这位雇员。另一位顾客背对我们，脸朝着那位男人和那位女人的大致方向。这画面令人十分惊骇，恍惚间有了一种飘逸、浮动的感觉，我看了很久《夜游人》油画，立即就想起了法国文学家罗曼·罗兰的《寂寞的感觉》散文里曾经描述：

“于是，夜色密密地涂满了宇宙，在上下前后左右都是墨一般的幽暗里，你不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继续地沉落，你所知道的只是——

那沉重的、无边的、墨染的、死一般的寂寞！”

我不禁赞赏《夜游人》油画，那典型环境、典型人物与典型感情，可谓出之无心而天然合作。无论是油画想像，还是真实写照，都带有原始的纯朴性和直率性而不同于后世表现男女邂逅的画作。

德国美学家黑格尔说：“整个灵魂究竟在哪一个特殊器官上显现为灵魂？我们马上就可以回答说：在眼睛上；因为灵魂集中在眼睛里，灵魂不仅要通过眼睛去看事物，而且也要通过眼睛才被人看见。”

我置身于美国的大城市中，即使是寂静无声，也会觉得难以忍受。有一次，我曾经在大街道上步行，那门窗朝着一条毫无热闹的大道，而他们的餐馆所在的地区却很幽静。我这个人虽不留意幽静，但也难以适应这样的环境。

通过《夜游人》油画的背景，好像是他们的语调对我发出低声命令：“你要轻柔些，要唱得象夜莺那样婉转缠绵，娓娓动听。”正因为如此，使我产生了一种从未见过世面的奇妙印象。

《夜游人》是美国通俗画家爱德华·霍珀的杰作，他的油画蕴含诗意，远离人群，周围出现一种神妙非凡的光轮，似乎诞生在神话时代。清冷的街景，孤寂的男女，内心的失落，这一题材成了他成熟期作品中最为主要的内容。霍珀偏好住宅、旅馆、街景的主题，着力表现光影下的色彩及情绪变化，善于利用光线明暗的强烈对比，空无一人的空间或单独出现的人物，暗示现代人生活的冷感和疏离。霍珀的绘画超越了现实的表象，它们把观众置于一个虚构的空间中，在那里感觉的影响力和获得性都起到了支配作用。

霍珀喜欢凭记忆绘画是出了名的，而他其他的作品没有一幅《夜游人》油画描绘空空的街角，在深夜中面对捧着一杯咖啡，注视着黑暗而空荡的街道，看上去沉思冥想。在画中的餐馆不仅仅是街面、人行道、窗子和人物的物质组成，还唤起一种广泛回荡的氛围。霍珀的画中充满了顺滑与光洁，似乎他的画笔运转之间，从未遇到任何障碍，一切井然有序，包括缄默和鲜亮的颜色。这些画作表面毫无质感，充满冷漠的气氛，感觉不到任何变化，让观者的眼光游移。

《夜游人》油画中，餐馆的里面冷淡地点着灯光，把交叠的光洒向毗连的人行道，赋予后者一种美学的特征。霍珀的画作有着陷阱般的功效，在观者中创造出令人无法捉摸的期待。既然存在这样的虚空，就会有东西来填补它。他提供了场景和人物，但从不给剧情，仿佛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自己绝不会出席的会议。就是在这之中，隐藏着画作的价值：这就理解了霍珀艺术的构成特点。他真正的主题超越了任何纯描绘性质的事物，是表达一种占据了赏画者的幻灭感。在灯光下，餐馆实在没什么好看，也是另一种空虚。

霍珀以描绘美国生活景致着称，尤其是美国城镇或乡间的生活。他的许多画作色彩明亮，但至始至终不变的是静止中透出的寂寞。他对以住宅、旅馆、街景作为风景的主题一向情有独钟，所以他对孤独、都市生活、现代社会，以及对夜的宁静和旅行过的地方持有相同的看法。原来1906年霍珀二十四岁，他前往巴黎，并在巴黎发现了波德莱尔的诗歌。从那以后，波德莱尔的诗作便成了他的灵感。霍珀的灵感在观众眼里产生了一种现实感丧失的效果，好像面对的是梦幻、幽灵、空气一样的东西。

霍珀画中的人物和景物，都是为彰显光线而存在，让投射出来的影子说明时间与气氛。而画中那说不出的空寂气氛，正是他迷倒无数人的力量来源。

霍珀亲身经历过美国经济的兴衰起落，继承了美国现实主义之父罗伯特·亨利的现实主义风格，用写实的手法描绘了美国的整个场景。霍珀洞察出了美国人的孤独、寂寞、荒凉，寂寞的街景、冰冷的建筑外形、空旷的田野风景等等，充满了他笔下的“蓝调”似的风格。霍珀善于利用色彩和光与影的变化刻画出带有层次感空间，技术上朴实无华，构图碎片化，取材于日常生活，像是电影前景，铺垫出内心深处的感伤和疏离。从中可见，美国的现代化的世界领先，现代化的生活方式也当做一种文明的标准被迅速推广到全世界。因此，霍珀描绘的不仅是美国人的伤感，而是现代都市人群的伤感。当我们忙步于钢筋水泥的高层建筑，面对这些熟悉而陌生的高楼大厦时，这么就会很容易从霍珀的画面中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