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我与友老牛在河岸上散步闲聊。老牛说中午老伴给他做了一盘特别好吃的菜，吃过了还想吃，可惜没有了。老牛并不是馋嘴猫，对吃什么从来不挑不捡，马马虎虎，今天中午到底吃了些什么让他如此留连，余味未尽呢？听他一说我才知道，他吃的并非仙珍海味，而是一种十分简单的当地人叫作苦蕖的野生草，它的嫰芽嫰叶可以吃，味有点苦，习惯叫苦苦菜。

苦苦菜我是熟悉的，六十年代就是它救活了许多人的生命，其中就有我，但我对它一直没个好感。我儿童时以及青年时天天盼着的不是拥有它，而是何时能够离开它，永远不要见到它。离开它就等于自己的生活脱离贫苦走向富裕。

从80年代初至现在30年内，我真很少见到它，不要说餐桌上，就是野外生长的我也懒得在意它。

老牛继续说，浅绿的嫩叶儿连着一两寸长的白嫩白嫩的根茎，洗过，煮熟，放几片蒜，调上香油、精盐、辣子酱，再倒一点老醋，搅搅，夹一筷头放进嘴里细嚼，哟，好吃极了，绝对是另一种风味，那鸡肉呀鱼肉呀的都甘拜下风了。

我说，老牛，别吹，苦苦菜谁还没吃过？当年上顿下顿都吃它，一月两月全靠吃它活着，吃的脸都变黑了，身上的皮肉都变成乌鸡的了。老牛说，是啊，但那时的吃和现在的吃大不相同了，那时是为了充饥保命，吃的时候只调一撮咸盐而已，而现在呢，吃是为了寻求异香异味，又什么调料都有。我劝你依样炒一碟吃一下吧，吃吃就知道了！听老牛说我还真想尝尝久别的苦苦菜哩。

第二天早餐后，我去买苦苦菜。那里是一处小场地，前面立着一块“山野菜市场”的小牌子，场地上并排摆着几列竹筐、竹笼和五颜六色的塑料袋，都大张着口，里面都是乡下人采挖的野生菜，其中多半是苦苦菜。看形状与老牛描述的一般无二，因为这时正值初春时节，苦苦菜刚发芽出土，正是好吃的时候。叫卖的，塑料袋后面坐的站的多是城区附近乡村的青年妇女，也有五六十岁的老婆老头。显然，卖野菜是已被他们看重了的一项收入。

我看准了一袋，一问价让我大吃一惊：一斤15元。市场里大棚种植的菠菜、油菜也是2元钱左右嘛，它……它怎么会有这么贵呢？乡下村野遍地都是，铲都铲不完的野草怎么会一下子有这么吃钱呢？我与老牛闲聊时他只说好吃，没有提及价钱，大概是只要好吃他就不在乎花钱多少了吧。

苦苦菜如此昂贵，但买的人还是不少，他们都是县城里居住的人，多数是退休干部职工和他们的家属，他们也一定是为了尝新鲜改口味吧？大凡人都是那样，吃腻了家菜就想吃野菜。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买了一袋，3斤2两，付出的钱超过了买同样多的鲜鱼肉，但我并没后悔，还是想吃吃苦苦菜。

买苦苦菜，又一次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那个靠吃苦苦菜维持生命的日月，那不堪回首的一页，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小的时候和别的朋友一样，怀有很多梦想，最主要的就是能够吃饱肚子，不管是土产杂粮，只要能填饱肚子，别吃野菜就满足了，压根没敢想到像现在这样，每天享有优等面粉、大米、各种肉类。如今一切都变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回想过去，看看现在，这个变化难道不是一个梦？

人们的生活从梦想到现实中间过渡的时间是长了些，但细想并不算太长。从在苦苦菜里求生保命到厌弃反感了它，又到追求它，出高价品尝它，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它说明了什 么，难道不值得我们思考吗？

买苦苦菜让我悟透了一个理儿。人类社会的发展，人类生活的改善决定于自己，但他需要有一定的前提作保障：要有和平安定的社会环境，要有认真严肃的科学态度，要有积极向上的创造精神。只要有这三条就一定会梦想成真。一个国家要有梦想，每个人都要有梦想，梦想就是自信，志气，动力，有梦想才能有所发展，不断前进，永远前进，才能创造出而且一定能够创造出更加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