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这个二十世纪末中国发展最快、变化最大、最具魅力、生长奇迹的城市,让所有走近它的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活力和吸引力。它的天空比别处更蓝;它的街道比别处更宽;它的建筑比别处更新;这里的人们比别处的人们更有精神。哪怕你刚才还是一副散漫木然的模样,一走出深圳火车站出口,就会被一种紧张匆忙的氛围所感染,立刻也变得紧张起来,精神起来。 你开始为寻求自己的梦想而忙碌,甚至吃苦;你会加入到“蓝领”的行列之中,成为一名飘泊不定的打工者,向“白领”、“金领”作一次又一次快乐而艰辛的冲刺。即使这样,你至少可以住在像模像样的房子里,吃着可口的食物,体面地追求你理想的生活,实现你的人生价值。这是一种人们所熟悉的主流的生活。 然而,在深圳,还有这样一类人,他们过着“另类”的生活,一种人们不知或不屑一顾的生活。这些人通常被称作盲流,他们住的是简陋的甚至破烂不堪的棚屋或天桥底下的“露天公寓”,从事着受人白眼的营生。当火车进入深圳地界,人们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在一片苍郁的郊野之间,沿铁道线星星点点散布的破烂的棚屋,它们像牛皮癣一样粘附在城市的边缘地带。住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是外来的无业人员,他们整天背着个蛇皮袋,出没于城市的各个角落,以捡拾垃圾为生;也有在此开荒种地的,在棚屋周围挖掘出一块块旱地,种上各种蔬菜,然后挑到市场上去出售。 有一次,我沿着西丽火车站旁的铁道散步,来到一片荒芜的山地。山地上种了一些蔬菜,几个男人挑着大号的木桶在给菜地浇水。在距铁道十来米远的山坡旁,有个用竹竿和破塑料布搭起来的窝棚。窝棚外一辆破板车上坐着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年轻妇女,她身边的地上,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在玩耍。土坎上用皮绳拴了一只大黑狗,另外还有两只小黑狗在窝棚旁叫唤。窝棚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套锈迹斑斑的液化气钢瓶和灶具,另外还有一张破床垫,靠土坎堆了一些破烂的塑料凳子、木箱和一张四肢不全的圆桌,桌上放着几只落满苍蝇的脏碗,有只碗里盛着黑乎乎的剩蔬菜。床垫上睡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汗津津的身上全是污迹。在窝棚的四周,堆放着捡来的塑料薄膜等垃圾,这是他们引以为乐的宝贝。 我打量着这荒野之地的窝棚人家,一个年约六十的老人走过来与我搭讪。他只穿条肮脏的破长裤,赤裸着上身,浑身晒得黢黑,脖子上满是污垢,他是这个窝棚的主人。老人自我介绍是河南人,带着老伴儿子媳妇全家八口人,来深圳捡破烂已经九年时间了。九年中,他们在老家盖了小楼房,而在深圳就住在这种四面透风,挡不住雨水的低矮的窝棚里。他们没有任何社会保障,也没有人来关注他们,年复一年地默默坚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梦。 姑且不说人们是怎么看待他们,在他们自己,却表现着乐观自足的精神。那么,他们为什么偏要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遭受如此的磨难呢?如果他们的家乡能够提供相应的就业和致富机会,他们还会舍近求远地飘泊他乡吗?(谢晓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