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毕业季，高考是万众瞩目的大事件。因懒于编理由请假，我成了众多“不幸”中的一名高考监考员。在那特殊的日子里，将与千万人共同见证高考，以一种坐在台前很多责任加身的别样姿态。

也许是昨天（6日）培训演练的缘故吧，我在有那么点忐忑、惶恐中早起、洗漱，草草打理了带伤的胃，骑着摩托车奔向考点，吊在胸前的“监考员”证左旋右挂，有一种傲慢的不安分，为我的“三无”车护航。

7：10，本来是其他工作人员到岗的时间，我已经来到“小平”母校，渠江边这美丽的校园。嚼着馒头就杯豆浆的女士还不少，当然少不了叽叽喳喳的交流，有些兴奋有些失眠有些抱怨。连胡大个子都失眠了，看来我还不是一般的好，十二点前照常入梦。

昨夜，在那张席上辗转反侧的人儿不知有多少。

2

刚过8点，一片如潮水般的声音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宏大，但奇怪的是丝毫不嘈杂，不聒耳，隐含着一种强大的生命力和青春的活力，是上千学子脚步的和声，低声细语的共鸣，激扬文字的乐章。

守着台上的试卷，伴着门外安检时而发出“嘟嘟”的警报声，我想起了昨天下午演练时最早到的女孩，穿一身浅色的运动装，头扎“马尾”，瓜子脸，一身简洁，右手扬起两证（身份证和准考证），“哈哈，我是第一个！”一脸灿烂得意的笑容，很明显那瞬间感染了我，“但愿你也考个第一，”平时不善美言的我接上一个美好的祝愿。“谢谢老师！”通过准考证存根，我知道她来自旁边的民办学校，夺得本考场第一是基本不可能的，因为她不属于“高材生”。但那轻松的笑容，为她的人生赢得了一个第一，至少在我这个监考老师的眼里心中。

我这两天四场的监考不会再遇到她，因为考场不会重复，人生不会重复。

3

30号，门口第一位女生离我大概三米，纤弱清瘦、青丝及肩，一副合着的带框眼镜放在左上方，压着两证。让我想起我的女儿，去年的今天，也是她的模样，微微斜着身子，摸鼻皱眉，在试卷上踟蹰，令人爱怜。

注意到她时，广场的钟声远远的传来，十一时了，青丝拂桌面，遮住了我这面的半爿脸，让人猜不准她的神色，答题卡上的作文还没有开题，我为不能给她示意干着急。在我的焦急等待中，她终于从草稿纸上的断断续续挪开，滞缓地写下第一句。“快点，快点！”我在心里不停地催促着，离考试结束前15分钟的广播提示已经很近。“人，只有在站起来后，这个世界才属于他。”我真替她担心，在这场作文里站不起来，在这场人生第一场大考中站不起来，完成不了这八百字，完成不了载重着的第一个梦想……

如果不是考试，我真想替她完成这作文。

当她两只手举起眼镜透过背面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时离第一堂考试结束只有七分钟，而她的作文仅艰难地写下不足两百字。紧迫和慌张倒逼着她的思路贯通吧，“唰唰唰唰唰唰”笔尖飞快移动，三百、四百、五百……我为她加油、高兴、鼓掌。写到答题卡最后一页顶端，她再次举起眼镜透过背面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也跟着扭头，“两分钟”，我心里一急，脱口而出：“抓紧做。”她焦急慌张的神色里露出一眨眼的笑靥，那是对我的谢意。但她没写几句，再次忍不住举起眼镜透过背面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时离结束的铃声仅几十秒，“完了！”应该是我俩心底同时的惊悚。当她随着“考生停笔”的指令落下最后一个标点放下笔，她的第一堂考试结束了。

收卷时，我瞧了一眼她的作文，没有写足八百字，但还好，和那条线只有两行的距离。

祝福她！

4

8日一早的考务会，副主考游校长给大家讲了一件令人扼腕叹息的事。昨天下午的数学考试，第二考场的一名女生交卷后哭得死去活来，本来是重点的对象，忘了填涂答题卡的选择题和填空题，那可是好几十分啊！我想那是多么绝望的痛苦，多么彻斯底的嚎啕。为了稳住这脆弱的孩子，他撒了善意的谎：“你是第二考场嘛，”“呜——”“你是28号嘛，”“呜呜——”“你姓周，对吗？”“嗯”“我去看了你的答题卡，你填涂了的，是你记错了，孩子。”

昨夜，我想不眠的远不止这位女孩。

这让我想起去年女儿班上的一位“高材生”，查询到分数后，在思源广场附近徘徊惋叹，用拳头左擂右击，害得大家都高兴不了，一直陪伴安慰这位外地来广安读书的男孩。这让我更痛心地想起那位纵身一跳的女孩，也是去年那个夜晚，将遗恨留给这座美丽的城市。

但愿高考不再唯一……

但愿悲剧不再重演……

5

最后一堂英语考试前，一位俊秀的男生问：“老师，可以提前交卷吗？”按照规定，是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提前交卷的，但我没有正面答复。“为什么要提前交卷呢？”“反正做不来，考不起。”“那也要正确对待这次考试，尊重它，坚持到最后一分钟，这么多年都坚持了。我们还羡慕你们呢，你面前的两位老师都没有参加过高考。”他没有介意也没追问返回到后面的座位，懒洋洋的。

一开考，前后就睡下三位男生。说实话，我不是很憎恶不爱学外语的男生，但很痛恨那些连请假条都厘不清满嘴叽里咕噜的人，因为我是那个年代“不学abc，照样干革命”的积极支持者，那死记硬背的几个英语单词早就还给老师了。就如今，欧化西化生活腐化，失去传统抛弃国粹，没有精神信仰那才是应该令人痛心疾首深恶痛绝的，不学外语就不能立国吗？否也！

前面那位男生换了足足有七八种睡姿，枕右臂枕左臂，两手重叠而枕，前额触桌沿而枕……睡得感到稍微舒坦些的应该还是——右手跨过桌面，手掌吊在桌外，左手抓住右手肘部，头偏朝左以此为枕。吊在桌外的手背泛着红晕，有点肥嘟嘟的肉感，皮肤比周围的男生要白上那么一些，对着我的三角眼有时轻启，散漫地瞄了一下周围忙碌的同学，又昏昏而睡。倒是他将这高考看得淡，睡的香，一直到最后的那道铃声，他才揉揉眼惺惺松松而起，结束他人生中一场重要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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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英语考试的草稿纸时，我非常意外的发现两个斗大的“悔恨”，写得很正楷很用心，四个字占去了整张纸的大部分。是悔恨没有学好英语呢？还是悔恨这十二载青春年华？还是……我无法全解，但我知道写下它的主人已经醒悟到些什么，我更希望他能够真正的醒来，走好明天的路。

明天对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崭新的，但愿你我的明天与岁月一道静好，没有遗憾，没有悔恨，洋溢着充满活力的生命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