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 2013年冬,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公报中,出现这样一句话,诗情画意,耳目一新,受到舆论高度评价。然而,在现代化浪潮中,我们就算“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能否“记得住乡愁”? 乡愁,是一种历史记忆。在余光中的笔下,在游子心里,乡愁是邮票、船票、坟墓、海峡,而在现代化浪潮下的人们心里,乡愁是青山、绿水、村镇、小巷、青石板路……思乡情绪就是通过它们,弥散开来。乡愁也是一种深厚的文化,对于一个民族而言,怎么留住乡愁,关乎着文化认同感的问题。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个魂牵梦绕的故乡,都有着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淡乡愁。这种情结,在农家子弟中尤其强烈。我们魂牵梦绕的故乡还在吗?村庄被城市抽空了,我们游泳嬉戏的溪流不再清澈,村前的荷塘、菜园无人照看,青石板路废弃在乱草丛中,就连树林的鸟巢都空了。许多乡愁的承载物离我们远去。千百年来,祖辈们一点一滴凝结、遗留下来的观念、习俗、传统的建筑、古老的手艺,无不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受到了损害。池塘干涸了,水渠废弃了,古庙冷清了,乡村小学废弃了。最近,我组织耒阳市民协会员去新市街采风,这座千年古镇的破坏程度,令人触目惊心。一栋价值上千万元的古民居——据说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卖给了开发商,卖价仅仅十三万元,一棵五百余年的古树被连根拔除!我望着乱草之中的深坑,就像挖掉了我身上的一块肉,感到揪心地痛! 我的故乡石镜,位于耒阳东南角,与永兴县香梅乡相邻。那儿山高路远,交通闭塞,到处是石山、石洞,一条名叫十出九没的清溪钻过九座石山,一条青石板路伴随着它,蜿蜒伸出山外。过去,我就是沿着这条青石板路,走出了那个穷山沟。记得在广东漂泊的那年,我常常在心底反复吟诵,吟诵着台湾女作家席慕容的一首诗: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席慕容的乡愁相比余光中的乡愁,虽然看似单薄了一些,却依然写出了乡愁的深邃与悠远,写出了乡愁在每个游子心中不灭的惆怅情怀。每次读着这首诗,再想到石镜朱家湾人去楼空的土屋,我会情不自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我不知道,究竟是我抛弃了故乡,还是故乡抛弃了我? 其实,我这样的悲哀,这样的情怀,很多人或多或少地都有过。它们隐藏在每个游子的心灵里暗暗发酵。夕阳西下,当我们孤独漫步于异地他乡,脚下的弯曲小路,头顶的一朵浮云,眼前的一口荷塘,远山的一片树林,都变成了浓郁的乡愁情怀,瞬间就弥漫了我们的情绪。此刻,即使你不是诗人,也必然会顿生出凄凉,生发深深的失落,甚至是无边的惶恐。这种无法割舍的故乡情怀,很早就占据了我们的心田,它从我们离开母亲的怀抱、走进学堂的那一刻,就犹如一粒种子,就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开始生长了。 着名作家冯骥才,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这些年一直在为保护传统的村庄而奔走呼吁。他调查了17个省113个县,对902个乡镇9700个村庄做了一个跟踪调查,发现从2004年到2010年,还剩下5400个,损失了将近一半的村庄,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古村落。冯骥才痛心地呼吁,村落的消失,是文化巨大的损失,很多村庄没有村志,有的村庄可能有一部非常久远的历史,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将来我们可能连农村的风光都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若干年后,很多人定然会哀叹:我们的故乡哪里去了呢? 本市文学青年周治中告诉我,他爱上文学,是缘于初中时偶然看到我发表在报纸副刊的《故乡的炊烟》,那篇散文中浓郁的故土情怀触动了他,使他深深爱上了散文、爱上了文学。然而,对于久居城市的我,二十年前笔下描写的袅袅炊烟、皎洁月光、阵阵蛙声、清澈溪流、昏黄的煤油灯,那些美好难忘的诗意,早化为一种看不见的乡愁,只能在一种伤感记忆中追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