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澄澈里

　　看到

　　季节的叹息

　　我眉睫的疲惫

　　盈盈地打着转

　　诉说

　　水的寂寞

　　——题记

　　朝霞，又一次拥抱了整个河床，空气里到处弥散着深深浅浅的冰凉的软香。

　　我浮出水面，安静地望着河面不断升腾的氤氲。

　　我是一个沉默的孩子，喜欢找一个浮满水萍草的地方，看金色的阳光在水面一闪一闪地跳跃；雨滴偶尔落下，就会淘气地在水面砸出一个个空灵灵的水泡。

　　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早晨抑或黄昏雾气刹那间在远处流淌继而逼近，像白色的帐子蔓延着整个世界。

　　我心里会一阵阵冰冷的失落。

　　妈妈忧郁地望着我，美丽的眼睛里透着伤心：孩子，你不开心吗？

　　不，妈妈，我很开心。我轻轻地游过去，用我稚嫩的鳍抚着妈妈银色的身体，妈妈，我爱您！

　　我时常做着同样一个梦，梦里有一片长满水藻的浅石滩，溪水绿得恐怖，几颗鹅卵石疲惫地睡着。我把这个梦告诉妈妈的时候，她美丽的眼眸有一瞬间碎成了浅灰色，继而她娓娓地对我说，银尾，你要记住，你是一条鱼。妈妈的语气里透出了一种隐没的沉重，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像突然跌进了深渊。

　　妈妈陪着我，静静地浮在一块石头后面，目光空洞地徘徊在水的喧哗中。那时候有细风拂过，我们都不再说话，认真听着风在水面上恣意地荡出美丽的涟漪，而后远去，起起伏伏。

　　夏天到了，烈日炙烤着大地，河水一路燃烧。我开始觉得窒息，没有来由的烦躁让我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妈妈爱怜地看着我，轻轻地说，银尾你忍一忍，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她的眼睛里涌出太多忧伤，看得我心碎。

　　夕阳的余热疲惫却依旧难耐，惨淡的光线斜斜地射进水里，连石头都是热的。我看着自己耀眼的鳞片，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涩。

　　几天后，当第一缕阳光漫过河面时，我看到一双消瘦但却锋利的爪子立在我经常小憩的石头上，巍峨挺拔的身上覆着雪白的羽毛，看上去像白云一样柔软。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敏锐发亮，美丽而张扬。

　　然后我看到他有长长的喙。就是这粉红色的利刃，我的同胞连挣扎一下都来不及，倏然就滑进了他雪白的嗉囊里。而后他惬意的举起宽阔有力的双翼飞向远处。被他带起的水珠在他身后晃动成一串跳跃的音符，激荡着我开始痉挛的心脏。我用尽力气想要摆脱，我听到血液在我身体里扭曲的声音，继而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

　　妈妈不安地守着我，眼睛里不时闪烁出淡淡的灰色。

　　那天夜里，梦里的水草忽然都跳起了舞，热烈而真实地释放出所有的激情，像我生命中所能想象得到的所有执着。然而只是一刹那，所有的绿色开始凌乱，褪色……

　　妈妈！

　　我从梦中惊醒，皎洁的月色盈满水面，有种诡秘的清凉。我看到妈妈的影子起伏在月光里，飘忽不定。

　　孩子，忘记一切吧！妈妈的声音悠远绵长。

　　不！妈妈，我不能啊！我想大声告诉妈妈，可我的声音却淹没在无尽的黑暗里。

　　就在那天，我无可挽回地有了一个长着翅膀的梦。

　　我开始越来越迷恋晨曦，期待那一个个激情的无望的飞翔，原来有梦想的感觉是如此的深刻。有时候看着他背影离去的方向，我总是感觉到自己马上就会知道他的足迹会停留在哪个地方。

　　妈妈越来越憔悴，她不时会提醒我说那是一个荒诞的梦想，只能像池塘深处偶尔鼓起的水泡，畸形地美丽着，结局只有破碎。

　　我没有想过啊！我还是在期待晨曦抑或黄昏时，洁白的翅膀边缘划过气流时的声音：扑簌……扑簌……

　　我依旧喜欢静静地浮出水面，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张惶而寂寞。

　　有好几次，我看到那双有力的翅膀掠过我隐身的水面上，我忧伤地目送着他远去，我知道，这就是我今生无法超越的距离。

　　不知什么时候，河面开始有黄叶漂浮。

　　妈妈告诉我，秋天终于来了。

　　我有多久不曾看到那像白云一样的身影了？我听到自己轻声的叹息，如同渐凉的空气，诡异而潮湿。

　　那晚，我梦到了妈妈，她的眼睛开始飘忽游弋，身影又惆怅又落寞。我们毫无目的地游荡，所到之处光影散乱，枯叶飘零。最后，妈妈说银尾，冬天快到了，别忘了你是一条鱼。

　　我把这个梦讲给妈妈的时候，她笑了，笑得一脸心酸。我茫然失措，然后我看到妈妈的眼睛不再美丽，像秋天里凋零的枯叶。

　　这个秋天曝晒在惨淡的阳光下，风起的声音惊天动地。记忆从眼前一遍一遍流过，发出皱裂的声音，恍惚得像是隔世的一场梦。

　　妈妈看着我，唱起歌来，碎碎的呓语回荡在我的心间。我看到她的笑容绽放在沦落的夕阳下。

　　突然，那粉红的利刃以绝美的姿势钳起我所有的惶恐……

　　我在模糊中看到妈妈瞬间苍老，刺耳的音律翻来覆去只剩下两个字：命运，命运……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我看到了金色的星星在飞旋。

　　是否真的会有双翅膀带我去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