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南山。透过北窗,我看见雪,看见流风,看见山顶孤独的云。祖辈的坟都在北山上。他们整日整夜的看着我。在深秋的黄昏,我独自来到山顶,让自己如秋草般被秋风抚摸。山外有山,层峦叠嶂的诠释空间的永恒和深沉。我知道一直向前向前,会有花开烂漫,绿叶轻肥,但我又知道,北山不允许我背对它,让它成为南山。我看不到南山。
雪下到后院,只剩下了孤独的温暖。不必佐以梅,就足以做成一句冷冽的诗句,割破灯光。我之所以还能在北窗后,凝视或者倦卧,是因为北山为我屏蔽了凛冽。没有山的人生就像没有院子的窗户,直接就面对了生死。而我知道,对生的悲悯就是对死亡的讴歌。生是多么艰难,要靠死来吓阻。死是多么奢侈,要搬座山来防护。
寒风浩荡的虚谷是多么凄凉!对荒芜的眷恋并不反对目光对春色的渴盼。千里江南,绿映红中酒旗书写世俗的欢乐。长安街上,醉倒的诗人,醉倒的诗句,还有美目盼兮的酒娘。寂静的俄罗斯森林,缓缓的马车静静的帘子,路边的红狐狸被阳光点燃。橡木桶,威士忌或伏特加,歌舞,大笑,灯光下的静女。宫中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我闻到那烟的呛眼,像一句断肠的告别。
北山不远,永恒的存在让我们遗忘了它的存在。一点点消失的时间和事,不痛不痒的走向剧痛。我看不见南山,我 心里的南山,崚嶒被蓊郁覆盖,适合放一些诗句,还有情怀。僧敲月下门,月出惊山鸟,优雅的伤着,淡淡的寂着。南山,南山!精神的清洁能否换来超脱的希望?能否在死之永恒中看到造物者慈祥的微笑?南山,南山!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收成和天气不是我的关注,我不泡菊花茶,采菊或把酒,只望能悠然相遇!“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々。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南山,南山!既见君子,我心则说!“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南山,南山!弄瓦弄璋!春来花满山的南山!秋来果满枝的南山!鸟鸣的南山,泉响的南山!祖先的南山,子嗣的南山!阳光里南山,月影里的南山!它在北的对面,但我看不见它。
在永久的对峙中,在南北的夹缝里,江南燕子飞,江北秋草黄,傍晚的炊烟总是以风为手,以天为布,书写生命的卑微和倔强。我因有这看不见的南山,才能在北窗里闲看西岭的雪,细察东面的风,在现实的阳光下,寒冷温暖的融化,升腾,酝酿下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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